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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零售式”政治,美國不懂
關鍵字: 民主零售式政治美國內戰(zhàn)華盛頓領袖國家西方民主美國模式觀察者網(wǎng)會客室【2013年12月16日,著名政治評論網(wǎng)站The Globalist總裁Stephan Richter做客觀察者網(wǎng),就全球政治體制等問題發(fā)表演講。本網(wǎng)將陸續(xù)刊發(fā)演講內容,以饗讀者。】
感謝大家。我們有一些相似的擔憂,關乎全球民主,尤其是美國民主的狀況。
我在德國出生,在美國生活了三十余年,曾經在參議院工作。華盛頓特區(qū)是個美麗的城市,然而它的悲哀在于,這個城市把自己視為全國的監(jiān)管委員會。我們看看華盛頓的社會結構,城市人口幾乎有50%是非裔美國人,其中大多數(shù)貧困潦倒,賺取的工資遠低于平均水平。而華盛頓的市中心部分,人均收入全美最高。這使人詫異,因為一般來說,高收入與生產效率和創(chuàng)造性掛鉤。然而在華盛頓,我們沒有生產出來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問題很嚴重,在全球的層面上,這意味著什么?
上年紀的人或許還記得,曾幾何時美國是全世界的北斗星,人人要以美國為準繩,美國是現(xiàn)代性的國家,它定義了現(xiàn)代性。然而在電視電臺上,發(fā)展本身成為了爭議話題,我們都聽過氣候變化等等議論。曾經走在現(xiàn)代性最前沿的國家,卻表現(xiàn)出一種反現(xiàn)代性的精神。在全球體系的意義上,這很危險。如果我們回顧1920年代的柏林與上海,兩座迷人的城市都在現(xiàn)代性的道路上開足馬力全速前進,而又以相似的方式折戟沉沙。如果美國重蹈覆轍,會發(fā)生什么?在當時,魏瑪共和國有著最優(yōu)秀的藝術、科學、醫(yī)學等等,幾年之后,我們就看到了法西斯掌權。所幸的是美國不會有法西斯,但是奧巴馬雖然是所謂的民主黨,其實比老布什這樣的共和黨總統(tǒng)更為保守。
從全球體系的角度來看,一個有趣的問題是,在美國,進步究竟意味著什么?我認為,老布什已經是美國總統(tǒng)當中最為進步的一個了,但是對于全球體系來說,這并不是什么好事。在中國問題上,表現(xiàn)得最愚蠢而倒行逆施的恰恰是中國人,他們有一個簡單的邏輯:看看美國人,他們沒這樣做,我們又何必要這么做呢?全球體系的領導者,應當是最發(fā)達國家的領袖,應當主動施加壓力。環(huán)境和資源的問題變得日益迫切。上海兩周前的霧霾看起來與北京不相上下,我想這里沒人希望變成像北京一樣。我們都知道對于中國政治領袖來說,一個最終的問題就是,人民不想活在窒息當中。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政治問題。但是至少,中國的領導層都是工程師,而沒那么多律師,他們可以專注于問題本身。在美國,律師們全面占領政治。我本人也是律師。其實有律師和記者是好事。律師不斷思考權力結構,而記者,最核心的任務是探察并描述權力結構,報道權勢人物。而太多太多的美國記者,只會說“我認識某某大人物!”他們的描述喪失了批判性,和大人物沆瀣一氣,因此美國的新聞業(yè)每況愈下。
美國討論環(huán)境問題的時候,存在很多意識形態(tài)。我們可以聽到西海岸的硅谷,人們會說:私人股權投資和風險投資是我們的核心產業(yè),當它們關注環(huán)境和資源的問題,我們又會統(tǒng)領全球。這種想法荒謬絕倫。因為私人股權投資和風險投資的投資模式都以五年為期,他們在五年之內注資,在五年之內收益。而環(huán)境和能源的問題,沒有一項可以在五年之內就得到解決的。要著手處理環(huán)境問題,至少要有一個三十年的視野。在這一點上,德國和中國的工程師聯(lián)合起來,他們的思考顧及整個體系,而又考慮長遠的視野。在美國,沒人這樣做,人們只會盯著收益,撈點錢就走。從全球體系的角度來看,追求這一策略并不明智。
在很多方面,系統(tǒng)思考已經是失傳的藝術。使我驚訝的是,美國的CEO,高層商務人士,甚至是工程師,都不再具備系統(tǒng)思考的能力。有人說,如果機器出了問題,我們需要美國工程師快速修好,美國工程師擅長對問題作短期的修修補補。如果要找出機器為什么出問題,并尋求長期的解決,就需要來自其他國家的具備長期視野的工程師了。在日益迫切的能源問題上,美國的發(fā)明創(chuàng)新者,常常是麻省理工等院校的教授,他們重要的科技,要么是得不到投資,要么是只有初期的投資。由于沒有資金,他們的項目只得擱置放棄。基本上,美國毀掉了自己最大的優(yōu)勢。美國曾經有最大的發(fā)明專利市場,然而為數(shù)眾多的美國發(fā)明者現(xiàn)在轉向了中國,因為中國有意愿為解決長期問題而投資。當美國發(fā)明家的偉大頭腦陷入絕望的處境,他們愿意以極低的價格賣掉他們的發(fā)明。因為工程師都愿意看到他們的發(fā)明能在長期時段里成為現(xiàn)實,而不是靠發(fā)明成為千萬富翁。
當前的最大問題是,美國仍舊以世界領袖自居,所作所為卻全無領袖風范。在華盛頓,他們會辯駁說:“你不清楚狀況,我們仍然是主導者。”當然,在精細化分的小領域里,美國確實還處于領導地位。但是環(huán)顧來自其他國家的挑戰(zhàn),問題接踵而至。亞伯拉罕•林肯在他1861年的第一次就職演說中談到:
“我們不是敵人,而是朋友。我們決不能成為敵人。盡管目前的情緒有些緊張,但決不能容許它使我們之間的親密情感紐帶破裂。回憶的神秘琴弦,在整個這片遼闊的土地上,它有一天會被我們的良知所觸動,再次奏出聯(lián)邦合唱曲。”
這是一百五十年前的美國總統(tǒng),為合眾國精誠合作的愿望。上周的預算案使我想到,美國內戰(zhàn)究竟何時才能結束?1865年,內戰(zhàn)并未結束。理解了幾個月前聯(lián)邦政府的關閉,你就會看到美國文化內部深遠的自我對抗。看看內戰(zhàn)時期奴隸制的南方各州的數(shù)據(jù),再看看奧巴馬的醫(yī)療改革,一百五十年后,美國內部仍有著根本上的疏離分斷。醫(yī)改計劃只是表面問題,根本上,是人們無法和睦相處。在科羅拉多這樣的小州,那里的人會說:太多人從東海岸遷移過來,丹佛和其他城市變得太自由主義,我們是槍支文化,我們要從科羅拉多州脫離出來。美利堅合眾國的宏大目標,在現(xiàn)階段來說是模糊不明的。
一開始我就提出,華盛頓自視為全國的監(jiān)管委員會。上海人大概無法接受北京人在文化經濟金融等各方面都統(tǒng)轄全國這樣的想法。然而這正是目前美國所面對的狀況。我們看一看大機構和強權,回顧歐洲中世紀的歷史,天主教教會統(tǒng)治西方世界,包括教義和結構。教會的分崩離析,初見端倪于1517年,那一年,馬丁路德對羅馬教皇發(fā)起挑戰(zhàn):你們的政府結構和經濟都老舊不堪,你們聚斂錢財以興旺天主教的行為恰恰毀掉了正面的天主教信仰。今日美國又處于什么地位呢?對民主的需求和競選經濟?對全球體系有基本了解的俄羅斯人,當他們挑戰(zhàn)普京的統(tǒng)一俄羅斯黨時,他們說:我們追求的是美國模式!我們有這個黨那個黨,但是就像美國的民主黨共和黨一樣,無非是同一硬幣的正反兩面!沒區(qū)別!我一開始就談到了,奧巴馬雖然被視為社會主義者,其實他的政治完全是出自于富人,也是為富人服務的。這和林肯所倡導的“為人民服務的,被人民選出的,治理人民的”政府理念大相徑庭。
美國政府還是一個為精英服務的政府。美國的未來,精英們到了一個非常困難的節(jié)點上,從我的歐洲角度來說,精英就是在恐慌的社會當中仍然保持高度自律的群體。一旦他們喪失自律的感覺,社會就要分崩離析。這也正是美國所面臨的問題。使我震驚的是,我對財政部和金融管理部門的朋友們講出我的想法,他們對我說:現(xiàn)在還有人對我們直言不諱,講出真相,這太難得了。就是這樣,講出真相。在《好人寥寥》(A Few Good Man)這部電影里,杰克•尼克爾森(Jack Nicholson)有一句妙語:“你無法承擔真相!”美國無法承擔的事情之一,就是“中國真相(China Truth)”。它完全分解了中國的意義。
美國每每要思考重大問題,都會選擇一個微小的角度。所以眼下中國的全部意義,被分解到東海爭端的議題。美國常常這樣做,最終也能達成目標。看看關于敘利亞的爭論,麥凱恩和其他參議員突然支持武裝叛軍,進行轟炸等等。一旦他們開始聚焦于化學武器的問題,敘利亞總統(tǒng)阿薩德就表示愿意交出化學武器。美國的策略是完全聚焦于一個因素,對方不得不放棄。為獲取化學武器,其重要結果之一就是美國不得不支持阿薩德。這是最基本的政治斗爭,在我們十八九歲的學生政治當中就開始了,如果我們蠢得犯此類錯誤,那就連大二的學生會主席都選不上。
偉大的民族有這樣的智慧,他們可以和與生俱來的樂觀精神相對抗。偉大的民族總是以具有建設性的方式對他們的未來充滿疑慮。不是為了自我懷疑而懷疑,而是懷疑可能出現(xiàn)的錯誤,怎樣才能做得更好,可能從別人那里吸取的教訓。我愿意相信,中國的許多發(fā)展,一方面來自于內在的挑戰(zhàn),更多的也是對其他國家所作所為的合理分析。
時至今日,美國都自視為不敗的國家,隨之而來的有兩個悲劇結局:如果你自以為無法被征服,你不會注意別人的所作所為。如果對其他國家的作為稍加關注,美國的共和黨就應當看到,在醫(yī)療改革的方面,早在1886年,保守的首相俾斯麥就在德國推行了全國醫(yī)療保險。而美國今日仍未做到這一點。當你自認為無法被征服,你也就不再努力。這對于全球體系沒有好處,中國領導人也許會感到過度自信,不再感到必要的競爭,人人都耽于安樂。歐洲的能源轉換問題就是經典案例。美國認為,德國應當占據(jù)更多領導地位,這么說的意思其實只是德國應當在軍事行動中投資更多,向阿富汗派遣更多士兵。一旦德國著手能源轉型這樣的長遠計劃,很快美國又會說:德國太冒進了,承擔了太多風險。這里有不合邏輯之處。在東西對立的背景下,我有很大的擔憂。所謂的“領袖國家”必須不斷自身努力。對此,美國既無能力亦無意愿。
美國必須認識到,美國的經濟金融精英,只想過一種第三代香港大亨式的美好生活。他們財富到手,心無掛礙,一心只考慮保存資產,避免革命,可以把家財傳給兒女。但是這些遠遠不夠,美國的精英通過競選獻金控制著政治,同時,有太多的關注集中于領袖人物身上。美國電視的脫口秀上,人們終于達成一致,承認美國面臨著問題。問題隨之而來:我們怎樣處理問題?答案是什么?美國人的答案是:領袖能力。這毫無意義。因為唯一的答案是,我們該處理這幾件事,某人會影響未來,因此必須出局,通過這幾個步驟我們可以達成目標。然而這樣的辯論從未發(fā)生過。相反,華盛頓所作的卻是把問題累積起來,沒有解決問題,卻不斷說:我們需要談談。針對每個問題,都有一場談話。我們問什么需要這么多空談?因為媒體公司不再了解怎樣籌措資金,因此談話就有了商業(yè)目的。《華盛頓郵報》和其他媒體就會組織會議,由某些大公司來贊助,我們就可以來一場圓桌會議,討論怎樣填補空白,關于醫(yī)療改革的未來,關于能源和環(huán)境的未來。我們會在某個精英公司度過一整天,與會者有2500美元可以花銷,最主要的是媒體公司會從贊助公司那里得到至少二十五萬美金,他們才能開出工資來。空談八小時的工作,我們會說:咱們喝一杯吧,夠辛苦了,剩下的明天再談。這是一個極其古怪的模式。
我想問的是,民主意味著什么?這在西方確實是個大問題,因為領導能力就意味著擅長演講。演講,政治和施政有效性(political effectiveness),大多數(shù)時候彼此毫不相干。演講真正產生影響的時候,其實屈指可數(shù),大概十年二十年才會有一次這樣的演講。必須承認的是,對執(zhí)政者的效率,服務客戶的意識,具有服務客戶的角度,可以說絕大多數(shù)中國的市長都會專注于顧客的需求,也只有滿足了顧客,他們才會獲得升職。反之則會降職。西方常常說中國政府壓制自己的人民,我無需解釋太多;西方誤解的部分是,中國當局怎樣利用社會媒體形成一種針對官員的信息反饋機制。這一點美國完全沒能理解。這基本上是一種“零售式”政治(retail politics)。這對于西方民主是一個刺激,因為我們沒有這樣的形式。我們有德國這樣運行良好的國家,也有問題重重的法國意大利,但是誰都沒有這樣一種信息反饋機制。
(觀察者網(wǎng)特約作者任致均譯)
著名政治評論網(wǎng)站The Globalist的首頁。值得注意的是,該網(wǎng)站對釣魚島采用中國譯名Diaoyu,圖示頭條的正文中也沒有日方譯名Senkaku,這在西方是很少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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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新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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