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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主席:TikTok在美國的命運與特朗普的算計
最后更新: 2024-12-12 12:05:38【文/ 兔主席】
周五(12月6日),美國哥倫比亞特區(qū)聯(lián)邦巡回上訴法院作出裁決,“維持”了對TikTok的禁令(實際上是國會立法)。下面分析一下未來的可能性,無非就是三條路,第一是最高法院,第二是特朗普以某種形式干預。第三是真的把部分TikTok業(yè)務賣給美國人。都是局外人、看客,純粹基于公開信息和邏輯推理。
1.TikTok表態(tài)要繼續(xù)上訴,鬧到最高法院為止。TikTok對內(nèi)對外宣稱,要不屈不撓,堅持抗爭,繼續(xù)上訴,討個說法,鬧到最高法院為止。這個表態(tài)可以理解,公司對內(nèi)要給員工打氣,對外要給用戶、公眾、股東、監(jiān)管機構(gòu)等提供預期。所以這都是標準動作。無非就是花點律師費,最壞結(jié)果也就是沒弄成,但“光腳不怕穿鞋的”,這個姿態(tài)不能不擺,官司該打就打,只要換來時間,就可能有空間。所以這個決策沒什么毛病。(5月份我寫過一篇《以卵擊石與明知不可為而為之:TikTok訴美國政府》
2.最高法院:請問最高法院為什么要蹚這個渾水。首先,最高法院可以不接這個案子。接或不接,已經(jīng)是一種姿態(tài)表達、立場表達。這個案子是很敏感的——TikTok禁令是一個國會兩黨高票通過的立法,在美國法律體系里擁有最高的法律地位,最高的授權(quán),最大的合法性,是選民意志的體現(xiàn),是“主權(quán)”的體現(xiàn)。而且這次立法是壓倒性高票通過。(眾議院360~58,參議院79~18)。這樣的兩黨高票支持在美國政治里是不多見的,尤其是今天。
最高法院插手,等于是一群非民選的人要通過司法體系推翻民選政治家在國會里的立法行為。這么做的強度,影響之大,震撼之大,和原子彈差不多,就算不構(gòu)成憲政危機,也算半個危機了。請問最高法院蹚這個渾水干什么?
再者,TikTok禁令是共和黨和民主黨的一致意見,且主要動力來自共和黨,民主黨是在配合——雖然異常積極(包括白宮司法部,異常積極)。現(xiàn)在的最高發(fā)院法官都是保守派、親共和黨的(6:3)。請問一個保守派/共和黨的最高法院為什么要出來反對共和黨國會推動的立法?得有多么非同尋常的理由和動力(而且大多數(shù)人的法官都有這樣的想法),才有可能這么做?背后缺乏邏輯和合理性。
這里補一個四月份寫的問答,
問題8:之前不是有法院阻止對TikTok禁令的先例么?司法體系能否出來反對?
答8:司法體系介入的可能性很小。確實,之前Trump對TikTok的禁令及蒙大拿州對TikTok的立法禁令都遭到了聯(lián)邦法院的攔阻,認定其違憲。這些禁令也不了了之。這次法案中也規(guī)定了司法復核(judicial review)部分:在立法后的165天內(nèi),可以向華盛頓特區(qū)的聯(lián)邦巡回庭提起異議,法院需在90天內(nèi)給予答復。但這次法案與之前不同,如果成立,將是由美國國會兩院通過、美國總統(tǒng)簽署的立法,擁有最高的合法性。聯(lián)邦法院不是選舉機構(gòu),不宜再出來干預立法結(jié)果。所以可以推斷:即便有人利用司法復核的程序,也只能換回一些時間,不能改變立法結(jié)果。
TikTok及其律師們都很清楚這一點,揣著明白裝糊涂,反正不能就地躺倒,法律途徑也要用到盡。他們把案子硬帶到聯(lián)邦法庭,所有人其實都知道,法院不可能以這樣的形式推翻國會立法。所以一切也都挺尷尬的,但法院也知道這個事情利害很大,是會寫進歷史的公案,所以也都給予配合。但“房間里的大象”(司法體系不能這樣一舉推翻立法體系的立法)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美國加州的TikTok辦公樓 視覺中國
3.特朗普干預#1:寄希望于特朗普去說服國會廢除立法。姑且不論來得及來不及等技術(shù)問題(來不及),請問特朗普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韙,投入天量的政治資本和政治動能,說動國會兩黨數(shù)百個眾議員和參議員,讓他們把費盡千辛萬苦才推出來的法律廢掉?他這么做有多大的難度和挑戰(zhàn)?他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從中能得到什么樣的好處?這和他的MAGA事業(yè)和遺產(chǎn)有何關(guān)聯(lián)?這些是最基本的問題。
目前,確實有的人對特朗普抱有想法,因為他在大選時表達了可以不禁TikTok的意思,讓人們覺得他上臺的話會幫TikTok。所以現(xiàn)在我們要再分析一下特朗普的動機和考慮。
4.特朗普的考慮——大選期間的言論:為什么他在選舉時說可以“不禁TikTok”呢?以及他說的“不禁”到底指什么呢?以什么為條件?現(xiàn)在我們來推理一下。首先看看他大選時說的話。
特朗普在大選期間確實說過TikTok可以不禁。但那是在大選期間——他積極利用TikTok觸達年輕人,捕捉年輕人選票。他對自己選舉陣營在TikTok賬戶的數(shù)億點擊極其得意。TikTok就是個工具,這是幫他助選,對他有實在的好處。在這個時候,請問他為什么要出來說封TikTok呢?在高調(diào)宣傳你的TikTok選舉賬戶時,你是聲稱要禁TikTok好,還是不禁好?當然是說不禁更好——至少保持“模棱兩可”,不明確表態(tài)。
對于TikTok的年輕用戶而言,他們是愿意聽到特朗普說支持TikTok,還是愿意聽特朗普說封禁TikTok?當然是支持TikTok。這是非常顯而易見的。TikTok是個工具,是個踏板,他要利用TikTok上臺,上臺之前沒有必要去招惹和得罪TikTok用戶。
此外就是老硅谷社交媒體的問題。主要是Meta/Zuckerberg,“不識時務”,和特朗普對著干。當時特朗普(和馬斯克)都希望壓制Big Tech社交媒體,這些平臺都是“左傾”的,把右翼視為洪水猛獸。X當然是右翼平臺,但光一個X還不夠。多一個TikTok,可以幫助制衡硅谷Big Tech的左翼平臺。所以TikTok只是個國內(nèi)政治工具,是個棋子。
總而言之,為了贏得選票,拉攏更多選民,他說什么都可以。他也不需要為他說的話負責,因為TikTok禁令是國會兩黨立法的結(jié)果,特朗普不需要對禁令負責。他不需要攬這個事情。他后續(xù)不跟進這個事情對他也不會有影響,因為他可以找一萬個合理理由。
5.特朗普的考慮——大選結(jié)束后,硅谷大科技公司及社交媒體生態(tài)變化:大選結(jié)束后,特朗普成功上臺了。我們發(fā)現(xiàn)出現(xiàn)了這些情況:
1)X徹底洗牌了(從用戶、算法到內(nèi)容),基本變成了一個右翼社交媒體平臺。左翼現(xiàn)在都跑到Bluesky去了(還有一部分非政治群體分流到Threads)。現(xiàn)在的問題是,X已經(jīng)一統(tǒng)天下,甚至讓特朗普的Truth Social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特朗普現(xiàn)在重大消息都是發(fā)在Truth Social,養(yǎng)他自己的平臺。
X和Truth Social肯定是相互競爭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將來特朗普不在了,Truth Social是存在不下去的,因為沒人真正需要這個平臺。但總而言之,現(xiàn)在特朗普/MAGA/右翼至少不缺社交媒體平臺,局面有很大改善。所以,TikTok的相對利用價值變小了。
特朗普&Truth Social 網(wǎng)絡
2)包括Zuckerberg/Meta在內(nèi)的硅谷大佬都開始“識時務”了,“與時俱進”了,要接受美國新的政治現(xiàn)實了。要和特朗普搞好關(guān)系了。特朗普上任后號稱要去除左翼社交媒體的審查和限制(MAGA版的凈化互聯(lián)網(wǎng)生態(tài)),推動美國社交媒體的生態(tài)發(fā)生變化,從政治和文化左傾轉(zhuǎn)向居中(如果不是向右傾的話),如果老硅谷和特朗普政治/MAGA政治實現(xiàn)了某種妥協(xié),接受“思想改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成為MAGA可以運用的社交媒體平臺,那TikTok的可利用價值自然也就變小了。
這個時候,TikTok與他們的不同反而會凸顯:他們到底都是美國公司(自己人),而TikTok畢竟是所有權(quán)、核心技術(shù)(算法)屬于“外國敵對國家”(foreign adversary)——中國的企業(yè)。更容易想象的畫面是:這些企業(yè)聯(lián)合起來一起針對TikTok,瓜分TikTok的份額。
3)TikTok盡管為各個政治陣營所用,但畢竟面向年輕用戶群體,進步派、左派、自由派的內(nèi)容很多。在一些重大問題上可能和共和黨/MAGA政治相左。例如巴以沖突,TikTok上很多網(wǎng)友是同情巴勒斯坦、批評以色列的。再考慮到這是一家中國公司,就十分微妙和敏感了。共和黨政客指責TikTok是中國的宣傳機器,或者說有成為中國宣傳機器的“風險”——畢竟這歸根結(jié)底是一家中國公司。這就是美國的“國家安全”問題了。
一言蔽之,TikTok很難做到在政治上和特朗普/MAGA“對齊”,相反,有站到政治對立面的風險,且既難解釋,又難約束。因此,很難想像為什么特朗普一定要冒著國內(nèi)政客的一眾反對去幫助TikTok。
4)美國的互聯(lián)網(wǎng)大佬們?yōu)榱俗约汉推髽I(yè)的利益,也開始和特朗普及其核心圈搞好關(guān)系。這里面最成功的是蘋果的庫克,老早就投奔特朗普,而且掌握了套路,成為大家效仿的典范。庫克一直說,對于特朗普,一對一交流很重要,不能通過中間人,要直接找特朗普,表忠心,搞好個人關(guān)系。通過中間人是不行的,會大打折扣。
Zuckerberg在大選后也飛到佛羅里達特朗普會所Mar-a-Largo,與特朗普餐敘,并為受邀感到“感激”。還有一些人可能本來也喜歡特朗普,只是一直不敢暴露,現(xiàn)在終于可以“出柜”了。到最后,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些都是美國(白)人,彼此認識,相互背書,相互接近,最終會成為一個美國人的圈子。
TikTok畢竟不在他們的生態(tài)體系里,不在特朗普的“世界”(Trumpverse)里。而TikTok又是一家中國公司,被國會立法強售或禁止,遇到這樣的燙手山芋,特朗普為什么要保護他呢?他特殊的、不可取代的價值何在?他為什么要信任TikTok的人?他如何信任TikTok的人?這些都是拷問靈魂的基本問題。
- 原標題:TikTok在美國的命運與特朗普的算計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 唐曉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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