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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博士為什么害怕過年回農村老家:怕村民鄰里問工資多高
關鍵字: 回家過年文科博士回家過年農民工農村王曉明
妻子?房子?車子
(1)妻子。這一點主要是針對農村的男青年來說的。在今天的社會,農村男青年在本地找媳婦越來越難。一來,這是由中國男多女少的現狀決定的。而且,農村稍微長得好看點的女孩子,基本都嫁到城里去了,愿意嫁在農村的女孩子越來越少。二來,農村青年討媳婦,要具備的物質條件很高,現在普遍的一個情況是:彩禮六到八萬,房子兩套:在老家一棟樓,在縣城一套房。這個壓力,并不比城市青年討老婆的壓力小。
過年的時候,打工的青年男女都回來了。只要哪一家有適齡女孩子,去她家的媒人可謂絡繹不絕。這在鄉村已成了一門生意,農村說親,幾乎到了“搶”的地步。如果初步說定一個,男方至少要給媒人五百塊,最終結婚時,還要給上千的報酬,有的甚至要給到兩三千。
傳統的農村婚姻,從相親到定親到結婚,要三四年時間,男女雙方有一個了解和熟悉的過程。現在卻不同,年里看對的,過了年,馬上定親,然后女青年跟著男青年出去打工,等到半年過去,女方懷孕了,立刻奉子成婚。
曾聽過一個搞量化統計的學者對農民工的調查報告,得出的結論之一是:農村孩子結婚越來越遲。但我看到的情況恰恰相反:因為女孩子難找,男孩子一到二十歲,父母就張羅著給兒子物色對象,物色好對象之后,既怕女孩子變心,又考慮要到城市討生活的現實情況,就催著孩子趕快結婚。可以想象:在現代社會這種動蕩不安的生活中,這樣的婚姻會出現多少問題!事實上,農村離婚的情況,也是與日俱增的。
(2)房子。剛才已經說了,現在農村人娶老婆要房子兩套:一套在家里,一套在縣城。其實縣城的那套房,平時都空著,只是過年時回來住,但對年輕人來說,那就是城市生活的一種代表。過年時,有的也會把父母接到縣城過年,但父母住不慣,在縣城過了大年,初一就趕回來了。在老家的生活是“老米酒,蔸子火,除了神仙就是我”,而在縣城除了那套房,什么都沒有。
但是,為了添置這兩套房,將來給兒子娶媳婦,很多家庭是舉全家之力在外打工。
下面給大家看我在去年過年的時候寫的一則筆記,涉及到房子和婚姻的問題,但還有其他的含義在其中。
2013年冬天的一則筆記
跟大哥、細哥到二郎廟水庫捕魚。(細哥承包的這座小水庫只有三十畝的水面,在海拔八九百米的山上,水很純凈,可直接飲用,魚放在里面長得非常慢,一年下來甚至還要瘦。每年臘月底或者年初,細哥就要從外面進魚秧,雖說是魚秧,其實有三斤多一條——這種魚是在平原地帶的池塘里用飼料喂養的,進價是兩塊多,但是魚在純凈水里清洗了一年之后,肉味大大改善,可以賣到五塊多一斤。)
一個拉磚的師傅把車停在壩上。我們問他,從山下往山上拉一趟要多少錢。他罵了一句話粗話,然后說:“兩百塊,劃不來!”又說,就是這樣的生意,也越來越少了。山里的樓房基本都做完了,沒有做的也都在縣城里買了房。大哥說:“在縣城買房又么樣,到時住在那里做什么呢?”司機說:“只要是人,總有個生存的法子。”又來了一個人,是細哥的同學,他的摩托車上帶著老婆和還在讀初中的兒子。得知他在這山里做了樓房,還在縣城買了一套房。細哥問:“你要買那么多房做么事!”他嘆了一口氣:“我們這時代不叫人過的時代!沒辦法!”“做了一棟樓,買了一套房,還叫沒辦法!明年還去打工嗎?”“不去打工,在家里做么事?”而這座水庫上頭的兩個塆子的人家,基本上都在這里做了一棟樓,在縣城買了一套房。
其間來了一人,開小車,戴墨鏡,手腕上戴著很粗的黃金鏈子。老遠就用粗嗓子喊正在水上下網的細哥,問有魚沒有。細哥正劃著獨木船,一只手劃,一只手下網,笑著答:“你又不買,問著做么事!”同我們說話時,他的墨鏡始終沒有摘下來,神氣得不得了。墨鏡又對細哥喊:“別撲了麻雀(翻船)哈,我是秤砣,到水里就沉了,幫不了你。”說完就獨自哈哈地笑。他同我們說起晚上要陪開挖機的斗地主。說是挖山種天麻,規模很大,已經買了十五萬斤樹。從言談中得知,他平時在縣城住。細哥的同學也說,他準備將家里幾面山的樹都賣了——分田到戶后交了幾十年的稅,沒有沾過任何光。后來聽細哥講,墨鏡小學沒讀完,就在外面混,替人討債,拿斧頭砍人,就這樣起家的。
一會兒又來了母女三人,帶著一個三歲的小孩。她們是來買魚的。跟墨鏡是親戚。墨鏡卻不認識那個年紀最小的女孩。“跟以前長得不一樣了呀!”墨鏡說,“在哪里打工?”她說在溫州。“屬什么?”“屬雞。(剛滿20)” 墨鏡說:“還沒有說人家吧?我幫你介紹個。”女孩的母親說:“她回來這幾天,已經有好幾個人來介紹。”“某某某正為兒子找媳婦急得哼,我把你說到他家。”(說,替人說親的意思)女孩母親連忙說:“那怕是不行,她想嫁到縣城里。”墨鏡說:“他家在縣城有套房子。那男孩的娘脾氣不好,但你們又不跟她過,你們到縣里住,做點小生意。他家也有錢,你叫他們現在拿個四五十萬,輕而易舉就拿出來了。”墨鏡走的時候,表示過兩天,要帶那男孩上門相親。
(2013年臘月25)
(3)車子。近些年來,對在外打工五年以上的農村青年來說,對一種東西的渴求,可能比對房子和妻子更為強烈,那就是車子。車子不一定要多么好,五萬,八萬,二十萬,各種檔次的都有。老百姓不認識車子的牌子,不知道車子的價位,只知道這些車叫“小車”。不管什么小車,關鍵是要有!
在農村,房子是一個媒介,車子更是一個媒介——是你在外面混得好,有身份的代表,房子不能移動,車子卻可以四處招搖,表示衣錦還鄉。很多二代、三代農民工,當下最大的期待就是買一個車子。尤其對那些好些年沒回家的人來說,他再次回家,必須要有輛車,否則他怎么證明自己?
春節的縣城,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這些車子絕大部分都是從外面回來的,與此同步的情況是:物價飛漲。
知識的無力感
這十多年來,外界對于農村的關注主要集中于農民工身上。眾所周知,他們在城市打工的日子很苦,而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往往無人照料。其中酸甜苦辣自不待言。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現在農村日子過得較為殷實的,也恰恰是這些有幾個成員在外務工的家庭。(僅僅只有一個成員務工,通常不足以改變家庭的經濟狀況。)應該說,他們的辛勞和淚水還是得到了適當的回報。
倒是有兩類家庭,他們處于最困難的境地,卻往往被忽視。一類是孤寡老人。一類是舉全家之力,把子女培養成大學生的家庭。
在第一類家庭中,這些老人的年紀一天比一天大,身體一天比一天衰敗,沒有任何經濟來源,日子過得異常艱難。有人會問:國家不是有低保嗎?是的,他們中的確有部分人吃上了低保。在我的家鄉,低保的額度是每年八百。但是,絕大部分這樣的老人,仍在低保的福利之外。因為他們處在農村的最底層,沒有人替他們說話。低保名額通常被身強體壯者拿走。甚至,有些村干部為了堵住所謂“刁民”的嘴,不讓他們到鎮上或縣里反映村里的問題,就把這些人變成低保戶,有的甚至全家吃上低保。“有錢人吃低保”,早已成為農村公認的一樁怪事。過年的時候,大家也不再像傳統社會那樣,家家戶戶給這些孤寡老人送點東西。
這里所謂第二類家庭,主要是指有孩子在1980年代出生的家庭。這些孩子,從小學讀到大學,一直都在經受教育收費的最高峰,沒有哪一坎能夠躲過。并且,二十多年來,農村稅費多如牛毛,家里一年的收入,不夠交稅。大人內外應付,心力交瘁。最要命的是,作為滿載家庭希望的大學生,畢業之后勉強找到一份餓不死的工作時,又面臨結婚、買房等種種壓力。可以說,幾乎每一個農村的80后大學生,都是以犧牲整個家庭的幸福為代價來讀大學的。但他們中的絕大部分,畢業后沒有希望收回成本,倒是讓年邁的父母繼續陷入困頓。
最近一個博士師兄請吃飯,他說他現在最害怕的就是回家,感覺很難融入到村子的生活,所以他每年過年他都回去得很遲,來學校很早。為什么呢?因為當你一出現在村子里,村里人其他的不問,就問一個問題:“你現在能拿多高的工資?”所以,他過年回家,基本不出門。這個體驗跟我是一樣的。你要問我過年在家鄉看什么,其實我沒看什么,因為一大半時間是呆在家里看書,看電視,寫東西。
作為農村大學生,當你回到家鄉的時候,你童年那些伙伴都衣錦還鄉了,而你連自己的問題都不能解決,你還能做什么呢?沒有人信任你的知識!
小結
說了上面這些,相信大家能夠理解,對于我這樣漂在外的農村大學生,回家過年既是一件非常急迫的事情,也是一件情怯的事情。
回家究竟看什么?其實真的沒有刻意去觀察,但是很多事情卻不停地往你心里撞,也就有了很多感受。越看,對鄉村的未來越迷茫。
(作者系上海大學博士研究生,本文系作者在2月“我們的城市”論壇上的分享)
- 責任編輯:朱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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