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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符瓊尹

編輯 | 吳燕雨

三年前，當張黎開啟《武動乾坤》、趙寶剛籌備《青春斗》時，或許很難想到，他們主動走出舒適區(qū)的嘗試，會令他們在今天成為“眾矢之的”。

不久前，趙寶剛口中“收視不好評分不高我就退休”的《青春斗》完結，該劇僅獲得了4.6分的豆瓣評分，甚至被不少網(wǎng)友稱為“爛劇”。而張黎導演去年的《武動乾坤》也以4.5分創(chuàng)下其作品新低，這樣的評分在張黎作品中非常突兀，畢竟，他的《走向共和》《大明王朝1566》均創(chuàng)下了9.7分的豆瓣評分，在國產(chǎn)劇中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位置。

《青春斗》和《武動乾坤》的豆瓣評分表現(xiàn)均為不佳

在毒眸看來，與今天的尷尬遭遇不同，這批55后導演都是在電視劇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導演：從《渴望》《編輯部的故事》到后來的《奮斗》，趙寶剛都是既能捧新人又能做出高收視的弄潮兒；張黎的歷史正劇如《走向共和》等，評分高之外、還獲得史學界的贊譽、在海外華人也有極高影響力；與他們同期的李少紅，曾以女性視角和電影運鏡習慣拍攝的《大明宮詞》《橘子紅了》一度打破當時的央視收視紀錄……

但在行業(yè)巨變、年輕人成為觀劇主力的今天，他們遇到了強大的對手，為了重回主流觀眾視線，他們紛紛跨出安全區(qū)，但結果卻都有些不盡人意。張黎啟用小鮮肉、翻拍網(wǎng)文IP；趙寶剛調(diào)研青年群體并做起了編??；李少紅則宣布做IP產(chǎn)業(yè)鏈、但其2015年發(fā)布的12個IP項目，至今只有一部《媽閣是座城》將上映，其他都不見蹤跡……

不可否認的是，55后電視劇導演們還在努力追趕，但都有些“力不從心”了，這種頹勢雖在近兩年才開始集中體現(xiàn)，但其與時代大勢的漸行漸遠，其實早已開始.

黃金時代

1978年9月18日，被法國《電影手冊》評為“世界電影史上100個最激動人心的時刻”之一。

這一天，北京電影學院78級新生開學，在那群興奮地四處張望的新生中，除了后來被稱作“第五代”導演的張藝謀、陳凱歌、顧長衛(wèi)之外，還有后來成為了著名電視劇導演的張黎和李少紅。他們都帶著期待，向往著自己的電影生涯。

北京電影學院78級新生開學（圖源：新浪娛樂）

彼時23歲的趙寶剛還在首鋼廠里做著翻砂工人，面對著自己的工種超千分之三的死亡率，學過話劇、唱過美聲的 “文藝積極分子”趙寶剛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自己的未來：“我不能年紀輕輕就死在這里?！?

趙寶剛還未投身電視劇的那個年代，電視機還是稀罕物，可能很難有電影學院的學生能想到自己將來會成為“電視劇導演”，剛剛畢業(yè)的張黎和李少紅，也選擇了電影。1982年，李少紅畢業(yè)后進入了北京電影制片廠做導演，張黎則進入了瀟湘電影制片廠擔任攝像。兩年后，李少紅因懷孕暫停工作，張黎則作為攝影參與了電影《喋血黑谷》，據(jù)騰訊娛樂報道，該片以49.7萬的成本為制片廠帶來了170多萬的利潤。

彼時的電影產(chǎn)業(yè)雖年產(chǎn)量已過百，觀影人次卻在下降，相比之下，電視業(yè)卻一片繁華景象。1982年底，電視人口覆蓋率已達到57.3%，成為了不可忽視的媒介；1984年年底，全國已擁有54種地方性電視刊物；同年，北京電視臺電視劇藝術中心成立，并于第二年推出了首部作品《四世同堂》。“家家戶戶都是這個臺，到了播出的時候，串門也不串了，吃完飯趕緊收拾，就等看這個?！奔o錄片《電視往事》中有觀眾回憶道。這也是趙寶剛進入電視劇行業(yè)的第一部作品，不過那時趙寶剛是作為“漢奸祁瑞豐”的扮演者，之后他就在劇組做起了劇務，一跑腿便是6年，直到1990年才在《渴望》中承擔了部分導演的工作。

這一階段電視行業(yè)的繁榮，讓此前從來不拍商業(yè)片的國營電影廠開始了市場化的嘗試。1987年，李少紅成為第一個拍商業(yè)廣告的導演、并獨立執(zhí)導了一部商業(yè)片《銀蛇謀殺案》，最終賣掉200多拷貝，是當年最賣座的電影之一。還從事攝影的張黎，心中也有對于電影導演的向往，終于于1986和1988年獨立執(zhí)導了《逃出罪惡世界》《假大俠》，但遺憾的是，這兩部影片都未能公映。

《銀蛇謀殺案》成了“1987年商業(yè)片大潮”代表作

與張黎的作品無法被大眾看到不同，做了十幾年翻砂工人的趙寶剛則顯得幸運很多：1990年，趙寶剛承擔了部分導演工作的《渴望》播出，在收視率統(tǒng)計方式尚未成熟的當時，《渴望》超過了90%的收視覆蓋率，直到今天仍是教材中“萬人空巷”這一詞語常用的案例之一?！犊释泛螅w寶剛又參與到了1992年播出的大熱劇《編輯部的故事》中，令這種講述老百姓生活中瑣碎小事的電視劇大受歡迎，國內(nèi)電視劇自此也開啟了“平民化進程”。

“《編輯部的故事》有先進的當代意識，用幽默和智慧去表達一個東西，這是人類永恒的主題。我的片子里始終不丟這兩樣東西；其次就是北京的俗文化，自己找樂，我們老百姓自娛自樂，調(diào)侃一下。”趙寶剛后來在總結自己作品的特點時說道。這在初期奠定了趙寶剛的導演風格，1994年，他又推出了作品《過把癮》、大受好評。

國民觀劇的熱情被點燃的同時，電影行業(yè)卻更加蕭條，國營電影制片廠的“落后”束縛著影視行業(yè)的發(fā)展，1995年北影廠解散。離開國營廠的李少紅看到了不可逆的市場化趨勢，于1995年創(chuàng)立了公司榮信達。無奈，本是為電影項目而籌備的公司，卻遇上電影政策收緊，于是，其首部推出的戲成了電視劇《雷雨》。對電視劇拍攝完全外行的李少紅硬著頭皮上，“居然讓這部投資650萬元的作品賺了錢”，她在2007年《新京報》的報道中透露。

就這樣，李少紅開始了電視劇導演的職業(yè)生涯，不過，她并未放棄自己的表達，于1998年執(zhí)導《大明宮詞》借歷史題材輸出了女性視角的獨特表達，被當時的媒體稱為“吟詩電視劇”“作者電視劇”?！拔业碾娨晞≈皇莻€人化的視角，個人化的創(chuàng)作，張揚的是自己的個性，在現(xiàn)在這個高度自由化的創(chuàng)作新時代中，主創(chuàng)者們有了更多的手段和更多的視角可以開拓。”2002年的一次采訪中，李少紅概括道。

但這種獨特的表達讓《大明宮詞》的播出十分坎坷，為了順利播出，她甚至與制片人李小婉站在中央電視臺臺長辦公室門外，一站就是兩個月。最終，在刪減和重新編輯了部分內(nèi)容后，《大明宮詞》于2000年3月在中央電視臺電視劇頻道播出，當播到第17集時，時任中央電視臺臺長趙化勇還撥通了李少紅的電話說道，“央視電視劇的收視率紀錄破了！”

李少紅和李小婉（圖源：騰訊娛樂）

李少紅在電視劇市場備受矚目的同一階段，1997年張黎被電影學院的同學胡玫請來擔任《雍正王朝》的藝術指導，并從劇本修改到電視劇后期制作，第一次參與了電視劇的生產(chǎn)。經(jīng)過這次合作，他對歷史劇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歷史正劇開始占據(jù)他履歷中的絕大多數(shù)?！盀槭裁次也辉敢馀默F(xiàn)代劇，太假了，假的讓自己（沒辦法接受），覺得惡心。”“我一向都反對‘接地氣’這種說法，我的作品是為專業(yè)觀眾而拍的?！?2017年接受《人物》采訪時張黎說道。

他的堅持在他的首部電視劇作品——2003年播出的《走向共和》中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據(jù)央視一項收視調(diào)查顯示，雖然該劇的收視率不算高，其觀眾群體大多呈現(xiàn)三“高”，觀眾學歷高、收入高、年齡層偏高，是那些年里央視播出電視劇所少見的景象。9.7分的豆瓣評分也始終穩(wěn)定在豆瓣國產(chǎn)劇排行榜榜首，直到現(xiàn)在，微博上仍有人在對其情節(jié)、臺詞、畫面進行鑒賞和分享。

《走向共和》播出的這年，國內(nèi)電視劇制作也開始朝著市場化、規(guī)?；l(fā)展。8 月，廣電總局第一次向全國 8 家民營電視劇制作機構核發(fā)了《電視劇制作許可證（甲種）》，讓8家民營電視劇制作機構獲得了與國有電視劇制作機構同等的法律地位，趙寶剛于1998年創(chuàng)辦的鑫寶源便在此之列。在此之前，由于沒有法律許可，這些民營公司連制作的電視劇的版權都無法擁用。此后，電視劇市場人才、資本涌入，電視劇產(chǎn)量也于這一年正式突破萬集大關。

在這個重要的節(jié)點上，趙寶剛又一次抓住了機遇，自《過把癮》后便開始走“青春劇”路線的他，于1997年開始，改編了海巖的《一場風花雪月的事》，在海巖作品的助力下，趙寶剛的青春劇多了一抹浪漫悲情色彩。1997年——2005年，他陸續(xù)改編了海巖的作品《永不瞑目》《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成為了媒體定義中的“青春劇教父”“中國言情劇第一導”。

李少紅在電視劇市場備受矚目的同一階段，1997年張黎被電影學院的同學胡玫請來擔任《雍正王朝》的藝術指導，并從劇本修改到電視劇后期制作，第一次參與了電視劇的生產(chǎn)。經(jīng)過這次合作，他對歷史劇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歷史正劇開始占據(jù)他履歷中的絕大多數(shù)。“為什么我不愿意拍現(xiàn)代劇，太假了，假的讓自己（沒辦法接受），覺得惡心。”“我一向都反對‘接地氣’這種說法，我的作品是為專業(yè)觀眾而拍的?！?2017年接受《人物》采訪時張黎說道。

他的堅持在他的首部電視劇作品——2003年播出的《走向共和》中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據(jù)央視一項收視調(diào)查顯示，雖然該劇的收視率不算高，其觀眾群體大多呈現(xiàn)三“高”，觀眾學歷高、收入高、年齡層偏高，是那些年里央視播出電視劇所少見的景象。9.7分的豆瓣評分也始終穩(wěn)定在豆瓣國產(chǎn)劇排行榜榜首，直到現(xiàn)在，微博上仍有人在對其情節(jié)、臺詞、畫面進行鑒賞和分享。

《走向共和》播出的這年，國內(nèi)電視劇制作也開始朝著市場化、規(guī)?；l(fā)展。8 月，廣電總局第一次向全國 8 家民營電視劇制作機構核發(fā)了《電視劇制作許可證（甲種）》，讓8家民營電視劇制作機構獲得了與國有電視劇制作機構同等的法律地位，趙寶剛于1998年創(chuàng)辦的鑫寶源便在此之列。在此之前，由于沒有法律許可，這些民營公司連制作的電視劇的版權都無法擁用。此后，電視劇市場人才、資本涌入，電視劇產(chǎn)量也于這一年正式突破萬集大關。

在這個重要的節(jié)點上，趙寶剛又一次抓住了機遇，自《過把癮》后便開始走“青春劇”路線的他，于1997年開始，改編了海巖的《一場風花雪月的事》，在海巖作品的助力下，趙寶剛的青春劇多了一抹浪漫悲情色彩。1997年——2005年，他陸續(xù)改編了海巖的作品《永不瞑目》《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成為了媒體定義中的“青春劇教父”“中國言情劇第一導”。

漸行漸遠

2007年，中國電視劇市場拿到了三個世界第一：觀眾數(shù)量、生產(chǎn)數(shù)量和播出數(shù)量的世界第一。此后，電視劇產(chǎn)量一路攀升，每年都以數(shù)千集的數(shù)量連續(xù)增長，直至2012年達到峰值1.7萬集?！?012年（電視劇）摸到了行業(yè)的天花板，達到目前為止的巔峰，且在可預期的十年之內(nèi)，都不會超過2012年的峰值?！敝袊囆g研究院研究員孫佳山于2014年撰文說道。

回望2007年，電視劇行業(yè)的巨變早在當時已埋下伏筆。新媒體渠道已經(jīng)開始崛起，一些制片方開始意識到需要改變電視劇80%以上的收入來源于國內(nèi)電視臺的現(xiàn)狀，而去布局數(shù)字電視、手機電視和網(wǎng)絡視頻等新播出渠道。互聯(lián)網(wǎng)的浪潮下，80后一批觀眾也逐漸成長、成長為主流觀眾，他們的觀劇口味從歷史劇逐漸變得娛樂化，這也很快在電視劇市場有所體現(xiàn)。

已經(jīng)拍攝過多部青春劇的趙寶剛并不抗拒這一潮流，事實上，他是最早有著新媒體意識的導演之一。毒眸曾撰文分析，從2007年的《奮斗》開始，趙寶剛一方通過在劇中設置有爭議的“話題”吸引觀眾討論，一方面和編劇有意識地在劇中預設了一些網(wǎng)絡流行語，迎合年輕人的新媒體使用習慣，并最終讓《奮斗》成為現(xiàn)象級的青春劇，這也成了趙寶剛“青春劇”的常規(guī)套路。

《奮斗》里出現(xiàn)了大量流行語

此外，從2004年開始的電視選秀狂潮，極大提高了觀眾對電視產(chǎn)品的參與性，消費主體開始逐漸向生產(chǎn)主體轉(zhuǎn)變，電視劇的商品性和娛樂性愈發(fā)明顯。在選秀狂潮的影響下，2006-2007年間，電視劇選角也開始做起了選秀，海選《紅樓夢》演員的《紅樓夢中人》便是其中之一?？吹竭@種變化的李少紅于2007年接下了《紅樓夢中人》，開始了新《紅樓夢》這個長達三年、讓其毀譽參半的項目。

與趙寶剛和李少紅主動嘗試不同，張黎仍在堅持拍攝歷史正劇，但其作品在這一階段卻并未取得優(yōu)異的市場表現(xiàn)。2007年，張黎執(zhí)導的《大明王朝1566》播出，這部如今豆瓣評分高達9.7分的劇集，全國平均收視率僅為0.73%，位居湖南衛(wèi)視2006年至2007年上半年以來播出的25部電視?。ê夭ィ┲凶詈髢晌??！氨M管《大明王朝1566》在高端觀眾群中有較好的到達率和滿意度，但還是有大規(guī)模的湖南衛(wèi)視忠實觀眾還是游離在收視之外，針對湖南衛(wèi)視目前在全國衛(wèi)視中仍處于收視高位的實際狀態(tài)，要想將頻道一步到位，轉(zhuǎn)向高端目標觀眾是不明智的?！睍r任湖南廣播影視集團大片生產(chǎn)管理辦公室主任盛伯驥在2007年一個公開活動上表示。

在爭取高端觀眾而效果不佳之后，湖南衛(wèi)視選擇了轉(zhuǎn)身，而張黎的這部劇也在后來被認為是娛樂劇和正劇的分水嶺。

2008年，湖南衛(wèi)視自制劇《丑女無敵》拉開了“雷劇”的序幕；2009年的自制劇《一起來看流星雨》被戲稱為《一起來看雷陣雨》。他們時常獲得高收視，如以“《宮》”系列為代表的于正劇，以及《活佛濟公》系列，他們通常以淺顯的網(wǎng)絡用語做臺詞、夸張的顏色做服裝和道具，并不存在歷史考據(jù)的空間。電視劇導演楊陽將“雷劇”定義為：“一種跟從、表面化的邏輯不清的東西，取悅感官上的滿足，憑表層吸引觀眾，在藝術和思想層面不高級?！?/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