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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陽:俄羅斯南部軍區,為什么對普京和普里戈任都如此重要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郭陽】
7月13日傳出消息,俄羅斯南部軍區副司令奧列格·措科夫中將在烏克蘭南部的別爾江斯克遇襲身亡。盡管目前俄國防部尚未有回應,但這一消息之所以引發關注,也和南部軍區在俄烏沖突中的重要戰略作用有關。
上篇文章中,著重介紹了頓河畔羅斯托夫這座城市的歷史。今天我們重點來說說這個本身具有重要地位,卻在此次事件中相關媒體報道口徑下存在感較低的軍事單位——俄羅斯聯邦南部軍區(Южный военный округ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簡稱ЮВО РФ)。
6月24日,瓦格納集團的成員在位于頓河畔羅斯托夫市布瓊尼大街和普希金街十字路口的南部軍區總部門前警戒
一、南部軍區建設與發展歷史
蘇俄北高加索軍區成立紀念海報
俄羅斯南部軍區的前身是蘇聯北高加索軍區。十月革命后,蘇俄境內迅速爆發了“白衛軍”叛亂。為了保衛新生的蘇維埃政權,1918年2月23日,蘇俄人民委員會正式決定組建工農紅軍(Рабоче-крестьянская Красная Армия),這一天也被視為蘇聯紅軍和后來的全體蘇聯武裝力量的建軍紀念日。
1918年5月4日,人民委員會又頒布命令,在斯塔夫羅波爾、黑海、達吉斯坦省等地區,以及頓河、庫班河和捷列克河流域的紅軍部隊統一成立北高加索方面軍。10月3日,蘇俄南方陣線革命軍事委員會又將北高加索紅軍部隊改編為第11集團軍。另外,上篇文章也提到,1919年11月在頓河哥薩克紅軍騎兵軍團的基礎上,成立了由布瓊尼和伏羅希洛夫領導的第一騎兵軍(1-я Конная армия)。
曾擔任第1騎兵軍軍長和政委的布瓊尼(左)與伏羅希洛夫(右)
內戰結束后,根據1921年5月4日共和國革命軍事委員會的命令,高加索方面軍被解散,重新成立北高加索軍區,司令部就設在頓河畔羅斯托夫。在1924-1928年的紅軍軍事改革時期,軍區建立起了一系列用于培訓軍事干部的軍事訓練和教學機構,一系列新型武器裝備和軍事技術也在部隊中得到了列裝和應用。在戰前的幾年里,北高加索軍區的各項工作一直走在蘇聯紅軍各大軍區發展建設的前列。
蘇聯衛國戰爭爆發后,1941年5月至6月新組建的隸屬于北高加索軍區建制的第19集團軍戰士們,與德國法西斯進行了勇敢頑強的戰斗。6月底至7月初,第50“庫班”騎兵師和第53“斯塔夫羅波爾”騎兵師幾天內就在北高加索軍區內組建完畢,并于7月的下半月和其他新組建的部隊一起并入西方方面軍建制。北高加索軍區也成為了不斷為前線培育和鍛造合格軍事干部的大熔爐。
受到戰爭初期的戰局影響,1941年10月起北高加索軍區指揮部重新部署在南部的阿爾瑪維爾市(г. Армавир),1942年7月又遷往奧爾忠尼啟則市(г. Орджоникидзе,現為俄羅斯聯邦弗拉季高加索市),并隨時準備依據戰局的情況對前線進行補充增援。同年8月初,北高加索軍區的指揮部與新組建的兵團和部隊一起轉移到格魯吉亞的杜舍季(Душети)地區,隸屬于外高加索方面軍指揮建制。
1942年8月20日,北高加索軍區被撤銷,其指揮部改編為外高加索方面軍的配屬機關。而1942年下半年到1943年上半年,在原北高加索軍區的下轄區域內發生了兩場決定整個戰爭走向的偉大戰役,即斯大林格勒戰役(1942年7月17日至1943年2月2日)和高加索戰役(1942年7月25日至1943年10月9日)。
蘇聯時期北高加索軍區的主要管轄范圍(紅色區域)
衛國戰爭結束后,根據蘇聯國防人民委員部1945年7月9日的命令,軍隊轉入和平建設狀態,同時在北高加索地區新建了頓河、斯塔夫羅波爾和庫班三個軍區。1946年,司令部位于頓河畔羅斯托夫的頓河軍區重新改回了戰前的原名——北高加索軍區。1968年由于對加強國防力量的巨大貢獻和戰斗訓練方面的成績,北高加索軍區被授予紅旗勛章(орден Красного Знамени)。
蘇聯解體之后,作為多民族聚居區的南俄和北高加索地區政局動蕩,安全形勢急轉直下。作為本地區國防中堅力量,北高加索軍區所屬部隊在打擊恐怖主義和地區分裂勢力的軍事行動中發揮了決定性作用,期間共有43名北高加索軍區軍人被授予最高軍事榮譽——“俄羅斯英雄”稱號。俄聯邦國防部于2001年8月17日發布第367號部長命令,表彰該軍區官兵的功績,并為北高加索軍區頒發了徽章和標志。
俄羅斯國防部為北高加索軍區頒發的臂章標志
2008年8月,北高加索軍區參與了針對格魯吉亞的軍事行動(也被稱為“五日戰爭”)。2009年,俄羅斯在阿布哈茲和南奧塞梯正式建立了軍事基地,成為軍事區的一部分。
現如今的俄羅斯南部軍區成立于2010年。當年9月20日,俄羅斯聯邦政府頒布了“關于俄羅斯聯邦軍事行政區劃”的總統令;同年10月4日,以原俄羅斯北高加索軍區為基礎,囊括了俄羅斯黑海艦隊、里海區艦隊、空天和國土防空第4指揮部(原蘇聯國土防空軍第4軍)等軍事單位重組而成的南部軍區正式成立。
按照俄羅斯官方資料的說法,目前的俄羅斯南部軍區下屬部(分)隊主要部署在俄羅斯兩個聯邦區(南高加索和北高加索),以及阿迪格共和國、達吉斯坦共和國、印古什共和國、卡巴爾達-巴爾卡爾共和國、卡爾梅克共和國、卡拉奇-切爾克斯共和國、克里米亞共和國、北奧塞梯-阿蘭共和國,車臣共和國、克拉斯諾達爾邊疆區、斯塔夫羅波爾邊疆區、阿斯特拉罕州、伏爾加格勒州、羅斯托夫州、塞瓦斯托波爾市等聯邦行政主體的管轄范圍內。
南部軍區在俄羅斯所有軍區當中的轄區面積最小,但是其管轄和投射范圍卻包含了最近幾十年來俄羅斯幾乎所有的周邊軍事沖突熱點地區——如俄羅斯境內的車臣和印古什,格魯吉亞地區南奧塞梯和阿布哈茲,納美尼亞和阿塞拜疆之間的納戈爾諾-卡拉巴赫,以及東烏克蘭地區的頓涅茨克、盧甘斯克,克里米亞和黑海區域等等。
俄羅斯聯邦南部軍區管轄的地域范圍(圖中橘色區域)
根據規定,南部軍區司令對部署在軍區范圍內的除了戰略導彈部隊、空降兵部隊和中央軍事機構直接指揮的其他軍事單位之外的所有軍兵種的部(分)隊擁有指揮權。此外,現役俄羅斯聯邦國民近衛軍、俄羅斯聯邦安全局下屬邊防軍事單位,以及俄羅斯緊急情況部下屬的準軍事單位,在該區域執行任務時都歸屬于南部軍區司令部直接指揮。
由于近些年北約在東歐的軍事存在增加,烏克蘭局勢持續惡化以及北高加索區域的國際恐怖組織活動,俄羅斯在2013年至2016年期間顯著加強了南部軍區的實力,新成立了4個師,9個旅,22個團,其中包括兩個配備了“伊斯坎德爾-M”的導彈旅。2016年,“榮膺庫圖佐夫勛章第150‘伊德里茨-柏林’摩托化步兵師”(就是1945年攻占柏林并將紅旗插上德國國會大廈的那支英雄部隊)也在羅斯托夫地區的新切爾卡斯克市得到了恢復重建。2018年2月22日,南部軍區被俄羅斯國防部授予象征勇敢和戰斗榮譽的軍旗。
每年的俄羅斯勝利日閱兵儀式上打出的這面紅旗上就印有150步兵師的番號
二、南部軍區部隊配屬與編成
下面筆者將綜合比對搜集到的相關資料,對俄羅斯聯邦武裝力量南部軍區所屬的各軍兵種部(分)隊的番號及駐地做一個簡單的梳理和羅列:
(一)陸軍、空降兵和岸防/陸戰部隊:
1.軍區直屬部(分)隊
2.榮膺列寧勛章近衛第8集團軍(駐羅斯托夫州新切爾卡斯克市)
蘇聯近衛第8集團軍軍旗。作為堅守斯大林格勒城的英雄部隊,近衛第8集團軍的歷史不可謂不光榮
3.第49合成集團軍(駐斯塔夫羅波爾市)
2021年8月,第49集團軍官兵列隊慶祝本部隊成立80周年紀念日
4.第58合成集團軍(駐北奧塞梯-阿蘭共和國弗拉季高加索市)
2020年5月29日,第58集團軍部分官兵在俄羅斯國防部指揮中心參加授旗授勛儀式
5.境外陸軍軍事基地
6.空降兵部隊
第7空突旅的前身——第7空突師的徽章標志
7.情報偵察及附屬軍事單位
8.岸防部隊
俄羅斯反水下潛入與破壞特種分隊(即俗稱的“蛙人部隊”)
9.第22集團軍群(駐克里米亞共和國辛菲羅波爾市)
(二)空天與國土防空軍
空天與國土防空第4軍軍徽
主要由空天與國土防空紅旗第4軍及所屬部(分)隊和軍用航空基地構成,包括:
(三)海軍部隊
2022年黑海艦隊官兵參加俄羅斯海軍節系列慶典活動
1、紅旗黑海艦隊(駐塞瓦斯托波爾市)
2、紅旗里海區艦隊(駐阿斯特拉罕市、卡斯皮斯克市、馬哈奇卡拉市)
領導人方面,自從2010年南部軍區成立以來,亞·維·加爾金上將(2010.12-2016.6)、亞·弗·德沃爾尼科夫大將(2016.9-2023.1)曾先后擔任司令員職務;尼·尼·別列斯列金少將(2010.4-2013.10)、安·尼·謝爾久科夫中將(2013.10-2015.12)、亞·亞·茹拉夫寥夫中將(2015.12-2017.3)和米·尤·捷普林斯基中將(2017.3-2019.4)先后擔任副司令或參謀長職務。
南部軍區第一任司令員加爾金上將(上)與第二任司令員德沃爾尼科夫大將(下)
2013年1月,根據俄羅斯國防部網站消息,謝·尤·庫佐夫列夫(Кузовлев Сергей Юрьевич)上將正式成為新一任俄羅斯聯邦南部軍區司令員。
相關資料顯示,庫佐夫列夫上將于1967年出生于坦波夫州的米丘林斯克市(г. Мичуринск Тамбовской области),畢業于梁贊空降兵高級指揮學校(1990年)、俄羅斯聯邦武裝力量諸兵種合成學院(2001)和俄羅斯聯邦武裝力量總參謀部軍事學院(2010)。
庫佐夫列夫曾長期在空降兵部隊任職,歷任空降兵部隊排長、連長,北高加索軍區某部營參謀長、摩步師空降突擊營營長、摩步團副團長、伏爾加-烏拉爾軍區某部摩步團團長、摩步旅旅長,南部軍區某部摩步旅旅長、軍司令部參謀長、西部軍區某合成集團軍司令等職務。
2016年至2019年期間曾擔任南部軍區第58集團軍和近衛第8集團軍司令、2019年4月起任南部軍區參謀長;2022年10-12月短暫擔任俄羅斯西部軍區司令員;2023年1月起正式擔任南部軍區司令員職務。
現任俄羅斯南部軍區司令員庫佐夫列夫上將
三、再談一點個人看法
上篇文章我們介紹了談到,普里戈任選擇了羅斯托夫作為“兵諫”行動的“一血”之地。再說具體一點的話,他進入頓河畔羅斯托夫市之后幾乎未做任何停留,便直奔位于市中心列寧區布瓊尼大街和普希金街交匯處的南部軍區司令部。在對司令部進行了有效控制并且未和司令部留守人員或警衛人員爆發實質性沖突的情況下,普里戈任在司令部內與俄軍的代表進行了商談。從隨后的狂飆沖向莫斯科的行為選擇來看,商談確實沒能達成應有的目的。但是從事件發生初期其行事表現和相關因果邏輯來分析,筆者作出了“普里戈任選擇頓河畔羅斯托夫和南方軍區并非隨意為之”的結論。
然而隨后這一近似于事實描述的話語,卻在一些讀者中間產生了誤解誤讀。當然,由于上篇文章的篇幅所限,筆者未對這一論斷進行充分展開,這里再多做些說明。
回到事件本身,作為瓦格納兵團所謂“武裝游行”的出發地,羅斯托夫地區距離莫斯科確實是有些過于遙遠了。頓河畔羅斯托夫市距離莫斯科直線距離達到了950公里以上,如果從羅斯托夫出發沿M4高速公路向莫斯科行進,途中距離則長達1100公里以上,按照電子導航對綜合路況的預估,駕駛民用汽車大約需要行駛13個小時左右。從這個客觀情況出發,如果普里戈任想瓦格納集團進行真正的兵變,占領羅斯托夫再揮兵莫斯科的決策無疑是非常不明智的。
另外,從之前的情況看,瓦格納兵團的各種各樣的重武器裝備,包括彈藥補給、后勤供給、裝備維護是全部需要仰賴俄國防部的,一旦國防部對其補給斷供,瓦格納兵團幾乎無法從其它渠道獲得有效補給,更沒有辦法進行長期作戰的支撐。但是筆者以為,這兩點恰恰說明了普里戈任并非想要進行真正的軍事政變,而不是說明其能力或智商有問題甚至癡心妄想。
羅斯托夫距離邊境線足夠近,跨過邊境線就是烏東地區。也就是說,羅斯托夫距離瓦格納兵團設在盧甘斯克地區的駐地足夠近,他們確實可以經過一次短促的動員和行軍,就能沖到羅斯托夫城里,這是其一;
其二,頓河畔羅斯托夫作為俄羅斯南部軍區總司令部所在地,和俄羅斯“特別軍事行動”的總指揮所,導致瓦格納兵團在進入頓河畔羅斯托夫市的第一時間幾乎就直奔主題,迅速把羅斯托夫市內的南部戰區司令部大樓包圍,并封鎖了附近的街區。沒過多久,相當一部分的瓦格納兵團的人已經沿著M4高速公路以及高速公路旁邊可以通向莫斯科的一些干線向著莫斯科摩托化開進了。從各方各面來看,除了這一系列行動都明顯是有計劃的,既然這場兵變有很大概率不可能成功的情況下,然后普里戈任又不是純粹的發瘋或者說是出現了失智之舉,那么他肯定不是一時興起或一時怒起,而是經歷了一定程度的前期謀劃且有所訴求。
在控制了南部軍區司令部之后,普里戈任又發表聲明,稱他的行動不會干擾俄軍在“特別軍事行動”前線的一切行為。因此在進入了作為區域中心城市、軍事行動指揮中心以及后勤補給和軍用物資集散地的頓河畔羅斯托夫之后,普里戈任在推進事件進展并表達訴求的過程中并沒有試圖干擾、阻攔或者控制從羅斯托夫地區發往烏東前線的任何軍用或民用物資。前線的南部軍區所屬部隊,比如第58集團軍和其他位于扎波羅熱的前線部隊,在整整的這兩天當中的軍事指揮、作戰任務和部隊行動也沒有受到什么影響。所以說這個各方面來看的話,我們可以看到無論普里戈任是像他聲明的那樣,還是他實際做的那樣,確實沒有去干擾關乎整個特別軍事行動全局的事情。
另外,根據網絡上的一些說法,普里戈任占領羅斯托夫南部軍區司令部是為了抓捕紹伊古和格拉西莫夫。據說普里戈任得到線報,說紹伊古和格拉西莫夫就在南部軍區司令部,因此普里戈任帶兵入境,試圖直接去司令部里抓人。當然我個人認為,這一說法的可信度較低。且不說事后多方渠道證明紹、格兩位大員并不在羅城,就算他們真在那里,以瓦格納兵團越境進入羅斯托夫州之后的系列表現,也完全不符合所謂“特別抓捕行動”需要達成的那種時機和行動的突然性。
還有一些未知來源的消息“信誓旦旦”聲稱,普里戈任得到的關于紹、格二人在羅斯托夫的線報就來自“末日將軍”蘇洛維金,而這也是蘇洛維金被“逮捕”的重要原因。對于這一類說辭,還是需要在閱讀并多方比對一手俄文材料的同時,增強對于事件本身的整體感知和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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