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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平:沒什么能防住恐怖主義,除了進攻
關鍵字: 反恐恐怖主義新疆高鐵反恐戰略邪教經濟基礎思想陣地大家對砍人的威脅最直觀地感受應該是今年昆明火車站的恐怖主義事件。但在我的記憶中,對砍刀威脅更直觀的認識是90年代到2005年前后全國的治安崩潰,以及黑社會借著幫政府拆遷的機會迅速崛起、半合法化乃至和基層政權結合。那個時候民間有一個著名的打油詩,總結中國四大害,就是公檢法、地國稅、東北小姐、黑社會。為啥要強調東北來的妓女和黑社會呢?就是因為那段時間東北大下崗,同時經濟崩潰,整整一代青壯年沒有出路,在本地打零工一天賺不到10塊錢。尤其是縣城和鎮上的工人后代,連土地都沒有,如果考不上大學,又想給家里賺點錢,最直接的出路就是到內地賣淫和砍人。
賣淫不說了,砍人往往就是跟上在各地已經“混社會”的頭領,去霸占各種邊緣行業。給開發商拆遷,打砸搶算是高檔工作,一般就是霸住搬家、農產品收購、小商品市場等邊緣性行業,收保護費和提成。有人不服就打,有同鄉團伙來競爭就砍。一般市民看到的是這些東北口音的人每天在地盤上閑逛維持秩序,在各種大排檔喝酒打架,也能聽說這些人聚在一起幾十人拿刀亂砍。直觀的感受就是:“黑社會都是東北來的”。
其實許多黑社會的本地化色彩很濃,只是那幾年東北青壯年供應充足,在十幾個省份的黑社會一線沖殺,所以給人很深刻的印象。這期間無論是搶地盤的斗毆,還是反抗黑社會引發的沖突,全國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砍死在城鄉結合部,也不知道有多少東北男青年再也沒回到故鄉。你說這算不算恐怖主義?
我說也算。因為從動機上來說,東北漢子雖然個頭大一點,但也不是憑著能打,不是因為學過武術才出來吃這碗飯的,而是因為對自己的生活絕望,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才出來混社會。我不相信當地的人真的就打不過東北人,更何況人多。大多數向黑社會讓步的人只是因為不可能像他們那樣放棄自己的正常生活,不會像他們那樣玩命,才允許他們在正常行業的利潤中拿一部分的。所以,他們符合恐怖主義的“亡命”、“用不要命來換取讓步”特征。
從效果上說,黑社會得到充足、廉價的打手供應,讓城鄉結合部的治安失控,帶壞了許多本地中學的風氣,威脅了市民的正常生活,而且也提高了市民的生活成本。這當然可以算高失業率帶來的恐怖主義。
實際上,當年遍布全國的東北黑社會和現在的維族恐怖分子,不僅在效果上像,在起因上也有一定的關聯。打開中國地圖,我們看到,東北和新疆是兩個明顯的突出部,和內地發達地區都有一定的交通障礙。90年代普遍的國企破產和大下崗,對東北和新疆都有非常大的影響。東北的慘狀我就不說了。關于新疆,我在網上找到了一些數據:
“1995年新疆城鎮就業人口349.7萬人,5年后的2000年反而下降到318.4萬人。這5年間,國有企業就業人數減少了58.6萬人,集體企業就業人數減少了14.7萬人,公有制企業就業人數合計減少73.3萬人。而2000年全疆城鎮人口也不過624萬多一點。
在采掘業、制造業、電力和煤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建筑業這4種行業中,少數民族職工總數由1997年的18.5萬人下降到2002年的11.3萬人……從1990年到2010年的20年間,維吾爾族15歲以上人口中“生產、運輸設備操作人員及有關人員”(即產業工人)比重持續下降。尤其是2000至2010年間,維吾爾族產業工人不僅比例從5.89%下降到4.55%,實際人數也從26.5萬人下降到24.9萬人。而此期間,維吾爾族15歲以上的“未就業人口”總數從134.8萬人增加到177.7萬人,增幅為31.6%。”
1990年到2010年是中國全面工業化的20年。這20年開始的時候,在內地縣城當一個工人還是很榮耀的職業,需要求人送禮才行;到這20年結束的時候,到流水線上當個工人,每月按時拿工資是內地年輕人最底限的選擇,是沒有其他出路才去干的事情。但是,這從上面的數據看,維吾爾族的工業人口不僅沒有跟著整個中國一起增長,反而收縮。此消彼長,和內地整整拉開了一個時代。這就是恐怖主義的經濟土壤。
還是看中國地圖。東北和新疆都是中國本土的突出部,但東北的鐵路發達,新疆到上周才有第一條高鐵;東北到內地可以坐幾百公里的火車,或是坐幾個小時的船,新疆只能是坐幾千里火車或者飛機;東北人都說漢語,南疆的維族年輕人因為80年代的反動政策很多不通漢語。所以,同樣是90年代大下崗,同樣是年輕人沒有出路,東北通過20年的轉型雖然還不算發達地區,至少已經不再輸出砍人的黑社會了,南疆的問題卻一直沒解決。但同在一個國家,我們必須解決這個問題,不能說東北人是同胞,新疆人就不是。同時,絕不能把整個少數民族當敵人,更不能歧視。恐怖分子的幕后黑手就希望能制造出民族歧視和民族仇殺。
4、客觀看待落后民族
從社會發展層次來說,我們已經進入了發達工業時代,維族地區還停留在農業時代,我們和南疆的差距已經不僅僅是經濟了,還有文化。我們到南疆去看,他們不僅是窮,而且似乎也沒有打工賺錢的意識。懶懶散散,有錢就花,沒錢就閑著。于是有人下斷言,說他們懶,他們狡猾,他們天生就想不勞而獲,活該受窮。
這話我聽著很耳熟。因為90年代初,幾乎所有報紙說起那些吃救濟的山村,都是一樣的口氣,抱怨他們把扶貧的牛殺了吃肉,把扶貧款換酒喝,說他們吃救濟是天生的。你們在座各位可能沒有記憶,但你們可以去問問你們的父母,當年的報紙,當年的雜志是不是經常這么歸納中國貧困問題。
實際上呢?實際上這話也不算夸張。90年代初,我對中國農村的記憶,最顯著的一個特征就是遍布臺球案子。一個幾百人的小村莊,也就是百十個青壯年,往往就有三四個爆滿的臺球室,壯年勞力天天圍著這里打球聊天,生很多孩子,就是不出去打工。實在娶不上媳婦就琢磨著賣房子,花錢買一個。現在風水輪流轉,輪到這些人的后代去抱怨少數民族地區了。可見對所謂“劣根性”的抱怨無助于解決實際的問題。
從國外橫向比較來說。伊朗是最強大的伊斯蘭教國家,信奉比較激進的什葉派,還是全世界幾乎獨一無二的神權國家,憲法就規定了由宗教領導人掌握最高權力。只有梵蒂岡這個彈丸小國有類似的神權結構。這樣一個國家,偏偏沒有內部恐怖分子。你用伊朗+恐怖分子當關鍵詞,百度一下,會發現第一頁全是伊朗抓恐怖分子和殺恐怖分子的網頁,或是以色列對伊朗發動恐怖襲擊,到處搞暗殺的消息。為什么呢?
因為過去的20年,伊朗是唯一工業經濟增長可以和中國相提并論的國家(不考慮那些人口幾百萬以下的小國)。伊朗的人均GDP還比不上沙特,但已經是工業最發達的中東國家。在社會發展上,伊朗已經從人口爆炸轉為人口收縮,以至于從2012年開始,伊朗廢除了計劃生育,轉為鼓勵生育,否則他們的人口在下一代人將轉為減少。現在連美國都要拉上伊朗一起搞反恐,打擊遜尼派的ISIS。這說明,即便在中東,即便在伊斯蘭教國家,只要能做到充分就業和分配相對合理,恐怖主義也根本扎不下根。
我再舉個有趣的例子。二戰的時候,納粹德國占領了捷克,派去的海德里希很有統治手腕,不是一味的鎮壓,也不是讓捷克人當二等公民。相反,他以外來征服者的身份,不受本地原有的利益集團束縛,反而能更好的組織軍工生產,在提高效率的同時給工人多發福利,增加食品供應。捷克的局勢很快就安定下來,甚至覺得融入軸心國體系也不錯。
這讓流亡到英國的捷克政府很擔心,讓英國人也很擔心。因為捷克是一個中等工業國,這樣的國家失去反抗精神,心甘情愿地加入軸心國的生產,是一個大麻煩。所以,一定要殺掉海德里希,而且要通過刺殺的方式來刺激納粹德國,讓德國進行屠殺報復,再激發捷克人的反抗心理,給游擊戰創造機會。最后,英國訓練的捷克傘兵用帶有肉毒桿菌的炸彈干掉了海德里希,果然激發了德國的屠殺和捷克人的反抗。
拋開政治立場,刺殺海德里希事件在正反兩面對今天的恐怖主義問題都很有借鑒。歸根結底,經濟問題是恐怖主義的基礎。共產黨宣言最后一句話是“無產者在這個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鎖鏈。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對于恐怖分子來說,得到整個世界的許諾可能是虛幻的,但如果他們連個無產者都當不上,打工的機會都沒,那么現代社會的繁華與安寧的確對他們沒什么意義。破壞的時候,他們既沒有心理負罪感,也不會顧忌懲罰和報復,任何能提供心理安慰的極端主義都可能動員他們去搞襲擊。
極端主義的理論,在我們看來很荒謬,不能自圓其說,其實對于大多數阿拉伯人,對于大多數維族人來說也一樣。但恐怖主義本來也不需要動員所有人,只要動員一小部分人舍生忘死,就能恐嚇剩下的民眾,制造民族隔閡。一旦普通民眾開始搞相互仇殺,相互歧視,乃至于開除對方的國籍。極端主義者的目的就達到了。
但這里還有個問題。如果說窮和失業就能給極端主義提供土壤,那么過去更窮的時候,為什么極端主義不那么厲害?我們現在看到新疆維族的年輕人沒有出路,但他們至少還能吃飽飯,還能穿上整齊的衣服。過去農業社會的時候,維族年輕人辛苦一年,也就是勉強吃飽,勉強有衣服穿。現在怎么說也比那個時候過得好了,為什么他們反而更極端了呢?
這個問題其實提給90年代的東北也一樣。下崗時期的日子是苦,但畢竟也能保持一個底限的城市生活,也有房子住,比五六十年代建廠的時候,比招工之前還是要強一些。當年能吃飽高粱米飯就滿意,現在日子清苦一些,單調一些,為什么就寧愿把命交給黑社會呢?
這說明,經濟基礎固然重要,但也必須考慮經濟基礎的表現方式。接下來我們考慮經濟基礎之外的問題。
對恐怖主義的全面進攻
1、不止是經濟問題
大家都聽說過馬斯洛那個需求層次理論。當然人的生活多種多樣,是不是每個人都嚴格符合他那個需求金字塔不好說。但總的來說,人需要先吃得上飯,凍不死然后再去尋求精神生活,這個順序是不會差的。
直到我的祖父那一代人出生的時候,大多數中國人可以說都在馬斯洛金字塔的基層,能保證每天吃粗糧吃飽,到冬天有一件新棉衣就足夠對大多數鄰居驕傲了。這時大多數人都生活在固定的社區里,交通不便,一輩子也未必會去幾次縣城。所以,一方面普通人沒有多少心情去考慮精神生活,另一方面他們也只能接受眼前的生活,別無選擇。那個時候的宗教,除非是在社會崩潰的情況下,否則對普通人生活的影響,反而不像我們現代人想象的那么強。這一點在全世界都一樣。外來的政權征服一片地區之后,只要有能力把僧侶和知識分子換一遍,普通人對新宗教的抵制一般不會持續多久,反正信仰那東西他們的生活里也占據不了多重的位置。
近代以后,化肥和現代農業技術開始顯著提高農業產量,工業消費品,尤其是紡織品越來越廉價,普通人的生活一下子變容易了。在中國的農村,也包括西部的農村,這個轉變發生,也就是最近2代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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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李楚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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