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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廣凱:遭遇史上最激烈罷工,三星如何走出“中年危機”?
【觀察者網(wǎng) 張廣凱】
三星歷史上的第一次工會罷工正在走向失控。
這么說有點奇怪,因為罷工本來就是失控的。但無論是三星的高層還是員工,一開始似乎都不是這么想的。
早在今年6月,三星的工會組織——全國三星電子工會 (NSEU))就曾經(jīng)以“集體休年假”的名義,組織了為期一天的罷工。他們當時特意選擇了一個工作不太忙的日子,以減輕公司的損失。由此來看,工會也并非一心想要決裂。
或許是工會的善意讓三星管理者誤判了形勢,當7月8日罷工正式開始時,資方立場非常強硬,導致工會將原本3天的罷工計劃升級為無限期。
三星創(chuàng)始人李秉喆曾說,“只要我還活著,三星就不會允許工會的存在。”雖然沒有工會,三星長期以來的勞資關系卻算得上融洽,員工往往以加班為榮。
然而時代變了。三星史上第一次罷工,不僅在業(yè)務層面直擊公司要害,更暴露出三星模式的本質(zhì)缺陷。盡管斷言三星的歷史性轉(zhuǎn)折為時尚早,但是帝國盛世仿佛走到了中年的十字路口,陰影已然在暗中浮現(xiàn)。
7月8日,在位于京畿道華城市的三星電子華城工廠前,全國三星電子工會舉行總罷工動員大會。圖為工會成員們在雨中高喊口號。韓聯(lián)社
工會精準狙擊三星命門
7月8日,擁有3萬多名會員的三星工會正式開始罷工,工會方數(shù)據(jù)顯示約有6500人參與。
罷工原本計劃先進行3天,以觀察資方態(tài)度。然而三星官方拒絕讓步,還強硬表態(tài)稱,將按照罷工天數(shù)直接扣除參與者工資。于是罷工升級為無限期,至今已持續(xù)超過10天。
有消息稱,三星今天會提出重啟談判的條件,但無論此次談判能否暫時解決分歧,雙方對立關系已經(jīng)從溫和走向激烈。
最初,工會只是將罷工地點選擇在一處較為落后的存儲芯片產(chǎn)線,仍給和解留下了余地。在事態(tài)升級后,工會開始號召更先進的平澤工廠加入罷工。這直接對準了三星的命門。
在整個三星電子的業(yè)務版圖中,手機等數(shù)字設備貢獻了大部分的收入,芯片制造卻是基石。而細分來看,臺積電是計算芯片代工的霸主,三星則是存儲芯片之王。
不過存儲之王如今正面臨危機,命門就在平澤工廠。
隨著AI大模型橫空出世,GPU的地位一飛沖天,而最適合與高性能GPU搭配使用的HBM內(nèi)存芯片也炙手可熱。
所謂HBM芯片,簡單理解就是將多張傳統(tǒng)的DRAM存儲芯片堆疊起來。其高帶寬、高延遲、省空間的特性天生適合與GPU封裝在一起,卻不適合與CPU一起執(zhí)行普通任務。
HBM結(jié)構(gòu)示意圖AMD
過去,HBM芯片同高端GPU一樣,只服務于少數(shù)游戲發(fā)燒友,如今卻成為下一代技術革命的核心硬件。有機構(gòu)測算,在英偉達H100芯片的物料成本中,HBM芯片占比高達50%。
由于此前受眾狹窄,三星在HBM芯片的布局上并不積極。如今,SK海力士是英偉達HBM芯片的獨家供應商,完全吃下這塊肥肉。
存儲之王三星,正面臨一場顛覆性的技術革命。
2021年投產(chǎn)的平澤工廠,是三星目前最先進的存儲芯片產(chǎn)線,也是三星扭轉(zhuǎn)劣勢的希望所在。該工廠生產(chǎn)的新一代HBM芯片正在爭取英偉達認證。
在此關鍵節(jié)點,如果罷工真的影響到平澤工廠HBM產(chǎn)線,勢必將對三星造成更為深遠的打擊。
韓國人卷不動了
既然平澤工廠如此關鍵,為什么三星高層仍然放任工會罷工持續(xù)?
從三星官方表態(tài)來看,他們對平澤工廠的自動化水平非常有信心,認為部分工人罷工不會影響產(chǎn)線生產(chǎn)。
畢竟NSEU工會成員人數(shù)只占三星員工總數(shù)的不到四分之一,而且在直接扣罰工資的威脅下,實際參與罷工的人數(shù)還要少得多。
但是更深層的原因或許在于,資方已經(jīng)習慣了多年來用高工資培養(yǎng)出的加班文化,不愿意為變革開一個先例。
1991年,三星曾經(jīng)在報紙上刊發(fā)過一篇宣傳文章,標題叫“凌晨3點的咖啡時間”,講述了員工通宵工作開發(fā)新型存儲芯片的故事。
從80年代末到90年代,日元升值導致日本半導體企業(yè)成本驟增,在國際市場上競爭力減弱,韓國卻憑借低利率、低匯率、低油價的優(yōu)勢快速崛起,包括三星在內(nèi)的高科技企業(yè)開始對日企發(fā)起強力挑戰(zhàn)。
1988年,韓國人均GDP僅為4748美元,到1994年就上升至1.04萬美元,躋身高收入國家行列。
除了全社會整體收入水平的快速上漲以外,三星對于員工的激勵也相當豐厚。1988年正式接班的三星第二代掌門人李健熙,提出了在當時看來比較先進的獎勵工資制度,員工工資中包含一定比例的“超額利潤分享”,只要公司利潤超過目標,每個員工都會得到回報。
收入的快速增長總是能讓員工自發(fā)付出更多勞動,這是李秉喆和李健熙敢于公開禁止工會的底氣。
時至今日,三星員工仍然是韓國的高收入群體。2022年,三星員工的平均年薪約為1.3億韓元(按現(xiàn)行匯率約合9.4萬美元),同年韓國人均GDP約為3.2萬美元。
而在2020年到2023年的4年中,三星員工已經(jīng)漲薪29%(同期韓國累計通脹12.2%)。
看上去,三星給員工的待遇還算不錯,但問題在于公平。
2023年,三星半導體部門虧損14.88萬億韓元(約合802億元人民幣),創(chuàng)造史上最差業(yè)績,很多員工獎金直接歸零,但是今年半導體明顯復蘇后,公司也并未給予相應的獎勵。
與此同時,三星聯(lián)合首席執(zhí)行官韓鐘熙去年年薪上漲了49%,公司也沒能給出詳細解釋。
工會目前的主要訴求,都是指向獎金激勵機制的不透明,以及高管與非高管之間的薪酬差距持續(xù)擴大。
不過,更深層的問題恐怕還在于,韓國人現(xiàn)在真的不想再卷了。
韓國早就是亞洲主要國家中收入集中度最高的,近年來房價的大幅上漲更是擴大了貧富分化。如今韓國的生育率之低已經(jīng)觸目驚心,正是這些社會問題的直接反映。
而對于三星員工來說,加班更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甚至面臨著生命危險。
2007年開始,三星員工的血液病現(xiàn)象開始引起輿論關注。當時,一名23歲的女工在三星工作五年后,患上急性白血病去世,被認為與工作環(huán)境有關。
2012年,蘋果曾針對三星Galaxy手機發(fā)起抄襲訴訟,當時三星的一名設計師出庭作證時表示,自己每晚只睡兩三個小時,并且為了加班而停止了母乳喂養(yǎng)。
2018年,三星進行了公開道歉,并決定對大量患上職業(yè)病的員工進行賠償。
當整個韓國社會對于貧富分化的不滿情緒都在積聚,三星自然難以獨善其身。
韓國模式的根本性危機
對于三星來說,如今的勞資分歧并非不可彌合。
此前工會提出的加薪幅度為6.5%,而三星原本給出的方案是5.1%。在AI帶動存儲需求強勁復蘇的大環(huán)境下,三星完全有能力滿足工會的要求。
但建立在家族權(quán)威和高強度勞動基礎上的整個三星體系,面臨的卻是根本性危機。
標簽 三星-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 張廣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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