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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旺達駐華大使詹姆斯·基莫尼奧:“這是為你好”,中國從來不會這樣對我們說
最后更新: 2024-07-25 09:34:287月22日,盧旺達大選結果出爐:現(xiàn)任總統(tǒng)卡加梅以獲得超99%選票的壓倒性優(yōu)勢勝出,開啟第四任期。同時,在議會選舉中,盧旺達執(zhí)政黨愛國陣線聯(lián)盟獲得68.8%的選票,贏得眾議院53個直接選舉席位中的37個。
而更讓西方媒體“吃味”的是,高達98%的投票率,盡管它們一直質(zhì)疑選舉合法性,但卡加梅及執(zhí)政黨的民望之高令其感嘆。
卡加梅,出生于1957年,圖西族人,1987年在烏干達參加盧旺達“愛國陣線”,1990年10月任“愛陣”軍事領導人。
1994年4月至7月,盧旺達的圖西和胡圖兩大部族爆發(fā)大規(guī)模沖突,發(fā)生了震驚世界的“盧旺達種族滅絕大屠殺”,約100萬人慘遭屠戮,其中大部分遇難者為圖西族。是年7月,卡加梅領導的“愛國陣線”攻占首都基加利,平息沖突。但屠殺與內(nèi)戰(zhàn)之下,盧旺達經(jīng)濟、社會秩序崩潰,此后卡加梅一直致力于推動經(jīng)濟復蘇與民族和解。
早在正式出任總統(tǒng)前,卡加梅便被外界視為盧旺達的實質(zhì)領袖,曾于1994年至2000年期間同時兼任副總統(tǒng)和國防部部長二職。1998年2月當選“愛陣”主席,2000年4月被推舉為總統(tǒng),2003年8月正式當選總統(tǒng),2010年、2017年勝選連任。在過去的三次總統(tǒng)選舉中,卡加梅的得票率均超90%。
為什么盧旺達人如此堅定地選擇卡加梅?如今的盧旺達是一個什么樣的國家,而他們又希望走向哪里?要回答這些問題,就必須理解這個國家的過去與未來。
近日,盧旺達駐華大使詹姆斯·基莫尼奧做客觀察者網(wǎng),向我們講述了這個國家揮之不去的傷痛,也分享了盧旺達民眾對未來圖景的憧憬。
【文/觀察者網(wǎng) 高艷平,譯/ 岳冠東,編輯/小婷 朱敏潔,觀察者網(wǎng)編輯楊蓉對本文亦有貢獻。】
·殖民之下的種族劃分,是種族滅絕悲劇的先兆
觀察者網(wǎng):我想對外界來說,要談論盧旺達這個國家,可能首先會從卡加梅總統(tǒng)說起,也繞不過這個國家歷史上曾經(jīng)的傷痛——種族滅絕大屠殺與內(nèi)戰(zhàn),而卡加梅總統(tǒng)領導的“愛國陣線”收拾戰(zhàn)爭殘局,開啟了國家的正常發(fā)展。今年是盧旺達1994年種族滅絕30周年,全國舉行紀念活動。您經(jīng)歷了這場慘痛的災難,您當時是什么樣的感受?
詹姆斯·基莫尼奧:非常感謝您的提問。我能說的是,我對1994年發(fā)生的種族滅絕事件有著一些可怕的回憶。因為我是盧旺達愛國陣線政治組織的成員,當時該組織正致力于解放我們的國家。
但與此同時,盧旺達愛國陣線的部隊也面臨著與種族滅絕勢力作戰(zhàn)、制止種族滅絕的挑戰(zhàn)。
當?shù)貢r間2024年4月7日,盧旺達基加利,在盧旺達種族滅絕大屠殺30周年紀念活動上年輕的盧旺達人手持無焰蠟燭守夜視覺中國
所以在那段時間,我參加了愛國陣線組織。我仍記得當時我看到的情景,街道上到處都是尸體,還有一些人的頭被砍刀砍掉了。我還記得在盧旺達和坦桑尼亞的邊境看到的那一堆大砍刀,上面還有屠殺后留下的血跡。
這些我都記得,至今還在我的腦海里。但值得慶幸的是,這一切結束了,這個國家獲得了新生。
觀察者網(wǎng):很抱歉以這些悲傷的故事作為開場白。
詹姆斯·基莫尼奧:這是我們無法回避的歷史的一部分。幸運的是,盧旺達已經(jīng)翻開了新的篇章。
觀察者網(wǎng):回顧30年前的悲劇,您認為這一切發(fā)生原因是什么?
詹姆斯·基莫尼奧:種族滅絕的發(fā)生,背后一定有政府的支持和組織。在特定情況下,正是一個種族滅絕的政府策劃了種族滅絕,消滅了一部分人口,即圖西人。我們必須明白,種族滅絕這樣的罪行不會是一夜之間發(fā)生的。它有一個過程,即在人們之間制造兩極分化,制造仇恨——根深蒂固的仇恨,將那些要被殺害的人們非人化,并使那些即將犯下罪行的人做好心理準備。
盧旺達在1962年獨立后施行的政治制度是由身份認同的思想驅(qū)動的,政府認為只有使人民分裂后才能進行統(tǒng)治。這樣的情況保持了很長時間,獨立后三十年的時間里,人們不斷被殺害,被迫流亡,沒有任何民族凝聚力可言。這最終導致了1994年針對圖西族的種族滅絕,100萬無辜者被殺害,其殘酷程度在現(xiàn)代史上前所未有。
1994年5月5日,盧旺達魯卡拉,發(fā)生暴力襲擊的天主教教會建筑外,一些遇難者遺體。 視覺中國
人們用砍刀、鐵杵、棍棒、石頭、錘子、斧頭等最原始的武器殺人,就連嬰兒也被綁在墻上殺死。如果只是屠殺,人們可能只會殺死那些能夠戰(zhàn)斗的人。但是當你開始屠殺嬰兒,包括那些還在母親肚子里未出生的嬰兒時,這便是徹徹底底的種族滅絕了。因為這種意識形態(tài)就是你想殺死一類人并徹底消滅他們的未來,這樣的種族滅絕是由國家、政府策劃的。
我在這里可以告訴您這么多年來,因為仇恨這個國家發(fā)生了什么。在準備實施種族滅絕的日子里,政府訓練民兵,為他們提供裝備,讓他們做好準備。政府還建立了仇恨媒體,通過電臺傳播仇恨言論,告訴群眾哪些人應該被殺死。
當屠殺的時刻到來時,整個規(guī)模是無法形容的。人們使用各種武器參與其中。政府、軍事機構全部被動員起來,準備消滅圖西人。在當時的盧旺達,每天都有大約1萬人像雞一樣被屠殺。在大約3個月的時間里,這個國家失去了100萬無辜的生命。
1994年5月25日,盧旺達基加利,受傷的平民躺在紅十字會的臨時醫(yī)院。視覺中國
觀察者網(wǎng):我知道很多學者認為,胡圖族和圖西族之間“分而治之”的殖民遺產(chǎn)是種族滅絕的主要原因。這種分裂導致的種族沖突在20世紀不僅發(fā)生過一次,而且發(fā)生過多次。您認為這樣的殖民遺產(chǎn)對盧旺達有何影響?
詹姆斯·基莫尼奧:這樣的身份政治確實始于殖民時期。殖民是一件壞事,沒有人會說殖民是好事。像許多其他社會一樣,盧旺達人根據(jù)其社會和經(jīng)濟職業(yè)分為三類:圖西人,胡圖人和特瓦人。圖西人主要從事養(yǎng)牛業(yè);胡圖人主要從事農(nóng)業(yè);特瓦人是一個較小的群體,也從事手工藝和狩獵等經(jīng)濟活動。但幾個世紀以來,這樣的區(qū)分從未在我們?nèi)嗣裰g引起任何沖突。
任何對非洲歷史,尤其是盧旺達歷史感興趣的研究者都會發(fā)現(xiàn),在我們的歷史上,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什么荒唐事,也沒有發(fā)生過人們互相反目的事情,人們往往都是很團結的。
君主制在盧旺達存在長達幾個世紀,國王和總督和平地管理著這個民族國家的事務。盡管人們?nèi)匀缓芨F,就和世界上許多其他社會一樣,在苦苦掙扎。但那是發(fā)展水平的問題,人們還是和平和安全的。
盧旺達的殖民歷史有其特殊性,幾個世紀以來,殖民者一直在管理這個社會。當殖民開始時,殖民者們就產(chǎn)生了“分而治之”以便進行征服的想法。但是他們來到了一個人們?nèi)绱藞F結的國家,以至于他們想要分裂這里,卻不知道從哪里著手。
1884-1885年柏林會議, 柏林西非會議結束后,德國不費一兵一卒就獲得了非洲中東部、西部的大片土地。德屬東非包括盧旺達—烏隆迪(布隆迪的舊稱)、坦桑尼亞等地區(qū)。網(wǎng)絡圖片
讓我用其他例子來說明,這樣你就能理解我們的特殊情況。在其他國家,不同的部落和民族說不同的語言,奉行不同的傳統(tǒng)、道德和信仰等等。而在我們國家這個特殊的例子中,我們講的是同一種語言,遵循同樣的傳統(tǒng),擁有相同的文化。我們沒有劃分胡圖族和圖西族的地盤,在幾百年的通婚后,我們都是“混血兒”,分不清誰是哪個民族。因此,殖民統(tǒng)治者為了實現(xiàn)分而治之的政策,不得不想辦法分化人民。這就是我們歷史上荒謬的部分。
殖民者很難滲透進這個社會,那怎么樣來分裂這個國家呢?答案是使用物理特征。他們帶來了測量工具,比如用游標卡尺來測量法律、眼睛、疤痕,包括一些荒謬的東西,比如皮膚的顏色,圖西人鼻子是否長,或者圖西人的眼睛是否大,這樣的區(qū)分方式極其原始。
還有一些區(qū)分方法比如:如果你有很多牛,那么你就是圖西人。如果你的牛少,那么你就是胡圖人。我不知道那些本來有很多牛,但牛都死了的人會怎么樣,這樣他就變成了另一個種族的人?這太令人困惑了,這也太荒謬、太愚蠢了。不管是誰想到這樣做的,對于那些空想家,對于那些考慮“分而治之”并最終對部分人口實施種族滅絕的人來說,這是一個“聰明”的想法。
殖民者們會測量你的體貌,根據(jù)這些測量結果劃分種族,隨后發(fā)放顯示族群的身份證。如果一個人被判定為是圖西人,從那一刻起,他的子孫后代就會成為圖西族。
這種種族劃分與種族滅絕之間是什么關系?我們不難看出,身份政治是1994年發(fā)生的種族滅絕大屠殺前兆,而這種“分而治之”的政策加深了種族分歧,并以測量、記錄種族和發(fā)放身份證的方式將種族制度化,被獨立后的歷屆政權所沿用。
正在被按照五官特征來劃定身份的盧旺達人和布隆迪人網(wǎng)絡圖片
1962年,比利時人離開了,盧旺達實現(xiàn)了政治獨立,進入自治時代。我們本希望盧旺達和其他國家一樣,如坦桑尼亞、加納以及其他在殖民時代后人民自治的國家一樣發(fā)展。在獨立期間,我們本應該團結我們的公民和人民。在國家獨立后,他們有改變國家、建設自己生活的自由。
但盧旺達是一個特殊的例子,在獨立后,歷屆政權在各方面都未能團結我們的人民。相反,他們加深仇恨,繼續(xù)推行身份政治,最終導致了1994年那場針對圖西人的種族滅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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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 廖一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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