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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揚 |美國吃虧論:換了“馬甲”的江湖敘事
關鍵字: 美國吃虧全球經濟失衡風靡美國貿易逆差:上世紀60年代的老故事
美國貿易逆差,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以后、布雷頓森林體系建立以來的老故事。
布雷頓森林體系可以被簡單概括為“美元與黃金掛鉤、其他國家貨幣與美元掛鉤”的“雙掛鉤”制度。在這個體系中,美元占據非常獨特的地位:它既是美國的貨幣,也是世界的貨幣。作為美國的貨幣,美元的供應必須充分考慮美國的貨幣政策需要、黃金儲備的規(guī)模以及國內經濟的運行;作為世界的貨幣,美元的供應則必須適應國際貿易和世界經濟發(fā)展對交易手段和儲備資產的不斷增加的需要。
美元的這種雙重存在,蘊涵著深刻的內在矛盾。一方面,恰如一國之經濟發(fā)展需要不斷增加貨幣供應一樣,國際經濟的發(fā)展同樣需要不斷增加作為國際支付手段和儲備資產的美元供給;而美元的不斷增加供給,唯一只能通過美國不斷產生國際收支赤字來實現。所以,從上個世紀60年代開始,美國連年產生巨額的國際收支逆差,并積累了巨額的國際債務。
另一方面,美國長期巨額的國際收支逆差以及由之導致的美元供應的大規(guī)模增加,反轉來又會對其貨幣的國內價值的穩(wěn)定性、進而對其經濟的穩(wěn)定性造成不利影響,并影響到美元兌換黃金的承諾。這是一個根本性的不可解決的矛盾。這個問題,被從理論上概括為“特里芬難題”。
可以看出,所謂全球失衡,無非就是“特里芬難題”的又一種表述而已;美國貿易逆差,更只是這個復雜世界難題的一個側面而已。歷史事實是,“特里芬難題”的長期存在,終于使得美國和國際社會均無法承受。所以,從上個世紀70年代開始,始而是美元法定價值的不斷貶值,繼而是國際社會的一系列挽救行動,最終演化為整個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崩潰。
1974年的“牙買加協議”正式宣告了布雷頓森林體系的終結。但是,與布雷頓森林體系相比,改變的是“雙掛鉤”,即美國放棄了維持幣值穩(wěn)定的承諾,各國貨幣相繼放棄了與美元的固定匯率制,但是,國際清償力不足的問題則始終存在——由于美元依然是世界各國公認的國際貨幣和主要的儲備資產,全球的儲備資產供應仍然需要美國不斷產生貿易赤字方能解決。資料顯示,1977年以來,除了少數年份,美國的經常項目交易始終處于逆差狀態(tài),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勢。換言之,自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之后,“特里芬難題”所刻畫的全球失衡現象依然繼續(xù)。
美國經常項目差額占GDP之比(1970~2018)。資料來源:NBER
全球失衡的直接表現是各國國際收支賬戶的不平衡,但是,追根溯源,各國國際收支不平衡根源則在于各國國內儲蓄與投資的不平衡。從理論上說,在開放經濟中,總供給由居民儲蓄、政府儲蓄和進口構成;總需求則由居民投資、政府投資和出口構成。根據國民收入恒等式,居民儲蓄與政府收入之和等于一國之總儲蓄,居民投資與政府支出之和則等于一國之總投資;一國總儲蓄與一國總投資之差等于凈出口。若一國儲蓄小于其投資,即出現儲蓄缺口,該國就會以貿易赤字形式來“進口”別國儲蓄以實現宏觀經濟均衡;反之,若一國儲蓄大于投資,即出現投資缺口,該國便會以貿易順差形式來“出口”本國儲蓄以實現宏觀經濟均衡。這種內外聯系告訴我們:分析全球及各國的儲蓄、投資狀況、儲蓄缺口及投資缺口的變化動態(tài),是分析全球國際收支不平衡原因的主要入手處。美國NEBR的資料顯示: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美國的儲蓄率呈逐年下降之勢,到了發(fā)生次貸危機之前的2007年,已經降為負數。
美國的儲蓄率走勢(1947~2011)資料來源:美聯儲:美國資金流量表
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40年來,全球失衡呈現出大幅波動的特點。
上世紀70年代中后期,全球失衡初顯端倪,其后便逐步加劇,到80年代中期,達到一個高峰。作為當時主要的對應雙方,一方面,美國的逆差在1986、1987連續(xù)兩年超過全球GDP的2%;另一方面,日本和德國的順差之和也前所未有地達到占全球GDP的1.8%的高水平。全球失衡在1986年達到頂峰,而后逐漸得到糾正,到90年代上半葉,達到新的低點。與這一過程對應的是,從上世紀80年代初開始,美國、日本和德國等發(fā)達經濟體國內連續(xù)爆發(fā)危機,并相繼引發(fā)了以“新自由主義”為圭臬的大規(guī)模改革。這個糾正過程在不同國家產生了不同的結果:美國因此重新獲得了競爭優(yōu)勢,并開啟了一個新的增長周期;德國則面向歐洲尋求出路,加快了其歐洲一體化的進程;日本似乎不那么幸運,在著名的1986年廣場協議之后,長期陷入低迷,近年來才緩慢恢復。
值得關注的是,在上世紀80~90年代失衡惡化到緩解的過程中,潛行著一個新興經濟體和發(fā)展中國家相繼崛起,發(fā)達經濟體影響力下降的歷史進程。這一進程開始改變全球經濟格局,其間雖有亞洲金融危機爆發(fā),南強北弱的總趨勢一直沒有改變。全球大勢的改變自然也改變了全球失衡的圖景。自亞洲金融危機以來,美國的貿易逆差持續(xù)增大,其占全球GDP之比直線上升;在此次全球危機的前幾年中,甚至連續(xù)數年達到了接近1.5%的新高度。在另一方,德國和日本依舊保持著其順差國地位,但包括中國在內的其他新興經濟體和主要石油輸出國,則顯然成為全球失衡總圖景中日益重要的因素。失衡的惡化最終引發(fā)了危機,一個新的再平衡過程就此啟動。
總之,觀察上世紀60年代以來的全球經濟發(fā)展的脈絡便能清晰地看到:美國作為唯一的超級大國,始終居于全球失衡的逆差一方;在失衡的順差一方,不斷變化的角色包括德國和日本,自70年代以后,先是亞洲“四小龍”,繼而亞洲“四小虎”,然后才是中國和石油輸出國,漸次加入了該行列。因此,如果說全球失衡是此次危機的根源,那么,最重要的根源在美國那里。顯然,“美國吃虧論”是一個無知且隔斷歷史的判斷。
- 原標題:李揚:美國吃虧論:換了“馬甲”的江湖敘事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吳立群
- 最后更新: 2019-06-13 09:0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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